鬆穀峰上,戰場尚未打掃。
鄭大興在112師師長和周大虎的陪同下,登上這座不到三百米的小山峰。
這座小山峰,一片焦土,遍地屍骸。
雪花紛紛揚揚,落在看不清樣貌的烈士遺體上,落在卷了刃的刺刀上,落在變形的槍托上……
鄭大興無聲看著,這位久經沙場的將軍,此刻也忍不住眼眶泛紅。
他摘下軍帽,低頭默哀。
雪下的更大了,漸漸掩蓋住烈士麵容,似乎為他們蓋上一層白色殮布。
整個山頭靜默無聲,天地同悲。
此時,簡沐涵已經跟隨宋海望來到鬆穀峰下。
“三連戰士死守鬆穀峰,一百五十餘人,最後僅剩下七名戰士,除了一位通信員,其餘六位皆是重傷。”
汽車停下的前一秒,宋海望剛與簡沐涵講完鬆穀峰之戰。
“鬆穀峰三連,是真正的英雄連。”
宋海望麵色沉重。
“一百五十人,僅剩七人……”
光是聽著,就覺痛徹心扉。
“沐沐,你沒事吧?”
陳意華擔心的看著她。
“沒事。”
簡沐涵愣愣搖頭。
“你臉上……”
她伸手一摸,指尖微涼。
“沐沐,我們彆出去了。”
在簡沐涵準備下車時,陳意華突然一把拉住她。
她已經透過車窗,看見緩坡上密集的屍骨以及散落的槍支彈藥,她擔心,簡沐涵受不住。
“意華姐,我想去。”
簡沐涵推開陳意華的手。
宋海望負手站在山腳下,仰望鬆穀峰,
聽見身後的動靜,他微微側頭,
“簡同誌,我們上去吧。”
被燒得赤紅的土地,焦黑的樹枝,還有破敗的坦克、火炮,無一不在說明這裡經曆了怎樣殘酷的戰鬥。
山腳下,堆滿尤立克大兵的屍體,半山腰,逐漸出現誌願軍戰士的身影。
簡沐涵死死拽著陳意華的胳膊,渾身微顫。
腳下觸感粘稠,一步邁下去,沾上了黑與紅兩種顏色,印在前麵的白雪上,
低頭、抬頭,皆是人間煉獄。
踩到異物,簡沐涵不敢去想,究竟是四散的槍械零件,還是戰士們的殘肢斷臂,
無數具被燒得漆黑的屍體死死抱著另一具,無數倒地的戰士裡,他們的嘴,咬著敵人的耳朵,他們手中的匕首,穿過敵人的胸膛,他們舉起的槍托上,沾滿敵人的腦漿,
他們有的斷了腿,有的沒了胳膊,甚至有人,連身子都被炸掉一半,另一半上全是焦皮,
但無一例外,他們致死都向著敵人的方向。
“嘔!”
簡沐涵控製不住發出一聲乾嘔,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她邊吐邊哭,完全不能自已,
“對不起,對不起……”
她忽然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嚇得其餘人趕緊阻攔,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該吐的,我怎麼能吐啊……”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惹得周圍人也眼圈泛紅,掉下熱淚。
鄭大興攔住了想要上前的周大虎,
“讓她哭吧,總要有人送他們一程,我們不能做的,讓她來。”
霧靄散去,太陽露出了頭,淚眼朦朧中,一道刺眼的光襲來。
簡沐涵用力眨去眼淚,朝那邊望過去。
是糖,是炫彩千紙鶴水果糖,
唯一的一顆,掉落在一位戰士遺體旁,在陽光的照射下,鐳射糖紙閃著亮眼的光芒。
簡沐涵再次崩潰,眼淚汩汩直流,
“那是我在龍虎山上給他們的糖,他們為什麼不吃啊?”
從龍虎山送物資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小小一間指揮所的物資,都沒有吃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