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霄拿著自己簡單的行李坐上卸甲村派來的毛驢車前去上任。
說上任是抬舉，應該用就職更準確。因為他不是去當官，而是去當森林看護員。至於為他配備的這輛純天然的座駕也不是專程為他準備的，人家是送放寒假的援教老師順道把他捎過去。
這年頭沒有關係、沒有背景想要找一份好工作真是難於登天。
白慕霄從省唯一的一所986大學哲學係畢業的大學生，考上公務員竟然被派去看林子。
去企業，人家不需要這個專業，估計他父親也不讓他去；進研究機構，自己大學四年雖然學習成績不錯，但也僅是不錯而已，沒有什麼亮眼的成績，也不是學生會的風雲人物，那簡直是異想天開。保送研究生僅憑自己那無權、無勢、無財普通工薪的家庭，那簡直是異想天開。那些被保送的不是本校領導的子弟就是省裡大佬的親戚。
沒山可靠，那就隻能靠自己了。跟班裡的幾個同學一起加入了考研大軍。憑借自己的學習成績，信心十足的報考了京都大學。他堅信所有的資源你們都可以剝奪，唯獨你們無法奪取的就是自己頭腦裡的知識。
輔導員苦口婆心的勸他還是報考本校的吧，畢竟招收的名額多，導師對你也熟悉，憑你的成績絕對能夠考取。而京都大學在本省隻有兩個名額，不確定因素太大。但他對這個學校的裙帶關係已經失望至極，堅決的拒絕了。輔導員扔下一句：倔驢！無奈的走了。
可他還是太幼稚了，不明白一個道理：天下烏鴉一般黑。雖然筆試成績第二，但依舊是因為沒有關係，結果麵試的時候被後邊的人給超過了，總分非常巧合的僅是超過他一分。可氣的是這個家夥的筆試成績是麵試學生中最後一名。結果可想而知。
而和他一起參加考研報了本校的同班同學大部分順利的拿到了錄取通知書。
落魄的回到家，父親遞給他一張公務員準考證，這是家人為他準備的後手。
“我不去。我明年要繼續考。”
白慕霄痛恨家人處處擅自做主安排自己的人生。
當初要不是父親非要給自己報這個純理論的專業，自己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要是這時候有張雪峰老師存在就好了。他說：普通家庭的孩子報考醫學、軍校、警校、師範生就業就可以不求人。那是不求你，隻不過是入職的幾率更大而已。
報專業的時候父親振振有詞的說：學這個專業將來就能從政當大官，為我們老白家光宗耀祖的。
這就是幾千年封建意識的傳承，在他們的意識裡官本位至高無上。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是他們的口頭禪。在他們的認知中當了官要女人有女人，要財富有財富。所以，當初根本不顧及白慕霄的喜好和感受直接武斷的給報了這個專業。
這是個拚爹的時代，可自己卻無爹可拚。
父親向母親使眼色。
“娃呀，你看看你這幾個弟弟妹妹都在上學，家裡處處都是花錢的地方。以前我和你爸上班勒勒腰帶也能挺過來，把你們都供出來。如今媽下崗了，你爸他們廠子效益也不好，你要是考上研究生也能顧住自己，如果你還要再考研究生，那就隻能讓你大弟放棄學業去打工了。”母親說著就抹起了眼淚。
弟弟妹妹們眼巴巴的看著白慕霄。
白慕霄下邊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白慕霄就好奇了，那個年代沒有開始計劃生育嗎？
母親的話直接戳中了白慕霄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是呀，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這四年家裡人是怎麼過的，自己從來沒有關心過。
知道家裡不富裕，大學這四年的花銷白慕霄都是靠勤工儉學掙出來的，從來沒有再向家裡伸過手。但是目前國家經濟形勢不好，大批的國營企業倒閉、破產，下崗職工就如過江之鯽，自己的家庭受到波及在所難免。
是時候該給家庭分擔生活壓力了。
白慕霄默默的接過父親手裡的準考證。
“這才像我的兒子嘛。”父親看到白慕霄再一次屈服了，臉上露出了笑容，“老大我對你有信心。三五年混上個一官半職絕對沒問題。”
父親簡直就是個官迷，大概跟他常年混跡在社會最底層受儘了有權有勢人的欺淩有很大關係。自己這輩子沒指望了，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下一輩人的身上。幻想著有朝一日雞犬升天，翻身農奴把歌唱。
可他不知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個社會顛撲不滅的真理。在階層固化的社會，普通人要想躍層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白慕霄心裡的苦沒法跟家裡人說，說了也是平添他們的煩惱，而毫無益處。
白慕霄很輕鬆的考上本市的公務員。這得益於他學的純理論專業，比那些理工生有著明顯的優勢。
但是依舊因為沒有關係、沒有靠山被分配到了全市最窮困的山區縣裡，縣裡又把他撥拉到最有油水的林業局。林業局領導更是狗眼看人低連坐機關的機會都不給他，直接就把他發配到荒山野嶺。
為了辛辛苦苦一輩子的父母，為了弟弟妹妹們可憐巴巴的眼神，白慕霄忍了。
他做不成那不為五鬥米折腰的陶淵明，所以隻能忍下心中的屈辱任人擺布。
“小夥子裹上棉被，山裡風硬會把你吹成冰棍的。”趕驢車的李二爺打斷了白慕霄的思緒。
“謝謝二爺！”白慕霄很聽話的把板車上的一個被子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還彆說這山裡的白毛風是刺骨的冷。
“白同誌您可是來我們村的第一位大學生。”李二爺跟白慕霄嘮起嗑來。
“您老送的援教老師不就是大學生嘛。”現在的白慕霄對這個曾經引以為傲的稱號再也沒有了自豪感。
“師範學校的學生，中專。大學生怎麼會去我們那個窮鄉僻壤當老師呀。”李二爺無奈的說。
這種事白慕霄也不好多做評論。
“你們領導也是眼瞎，竟讓你這樣一位大學生去看林子，這不是埋沒人才嘛。”
大爺的一句話就讓白慕霄心裡暖暖的，這是第一位安慰他的人。
“您老過獎了，年輕人就該下去到基層錘煉錘煉，這樣今後到上麵工作起來才能得心應手。”白慕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人的話，就用市、縣、局領導跟自己說的漂亮話拿來敷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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