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漸漸停歇,隻餘下淅淅瀝瀝的殘滴,敲打著寺廟殘破的屋簷和滿地的狼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潮濕的泥土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那是“神打術”紅霧殘留的痕跡。
趙信指揮著手下官兵,動作麻利地清理著戰場。他們將尚有氣息的己方傷員小心抬出,集中救治;對地上那些身著黑衣的刺客屍體,則進行著仔細的搜查和辨認。庭院內屍骸枕藉,大多是那些被“神打術”迷惑、悍不畏死的刺客,也有不幸中招自相殘殺的侍衛,場麵慘烈。
“國公爺!”
趙信快步走到站在大殿台階上、凝望著神秘人消失方向的魏淵身邊,臉色凝重,手中拿著幾件從刺客身上搜出的物件——幾枚樣式奇特的銅錢,幾把明顯是水路上慣用的分水刺,還有一塊刻著粗糙浪花紋路的木牌。“您看這些。”
魏淵收回目光,接過趙信遞來的東西。那銅錢邊緣被刻意磨得鋒利,是江湖人常用的暗器“金錢鏢”;分水刺更是水匪鹽梟的標誌性武器;那塊浪花紋木牌,雖然簡陋,但圖案風格與官府記錄的某些私鹽販子身上的標記如出一轍。
“鹽幫?”
魏淵的眉頭深深鎖起,指尖摩挲著木牌上粗糙的紋路。
“正是!”
趙信沉聲道,指著不遠處幾具被剝去上衣的刺客屍體,“標下查看過,其中不少人肩背、手臂有舊傷,多是刀疤箭創,且虎口、掌心老繭厚重,是常年使船用刀的好手。還有幾人,小腿上綁著浸過油的細繩,這是鹽幫‘踩水鬼’下水前慣用的手段。錯不了,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鹽幫的亡命徒!”
李奉之靠坐在一根傾倒的廊柱旁,由親兵簡單包紮著幾處皮外傷。他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清明,隻是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和體內那股邪異燥熱帶來的隱痛。聽到趙信的話,他掙紮著想要站起,被魏淵一個眼神製止。
“鹽幫…白蓮教…”
魏淵的聲音低沉,帶著冰冷的寒意,在寂靜下來的庭院中回蕩,“一個掌控江南私鹽命脈,勢力盤根錯節;一個妖言惑眾,行事詭秘狠毒。這兩股汙水,如今竟流到一處了!”
他走下台階,靴子踩在混合著血水的泥濘裡,發出輕微的“噗嗤”聲。目光掃過滿地的鹽幫屍體,最終落在神秘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銳利如刀。
“楊穀在襄陽擁兵自重,其手下神秘人勾結白蓮教,驅使鹽幫亡命徒在此設伏。這絕非孤立之事!”
魏淵越想越感覺,那個曾經熟悉的楊穀已經變了。
“鹽幫內部,隻怕早已被白蓮妖人滲透得千瘡百孔。他們一個有錢、有人、有遍布水陸的通道;一個有蠱惑人心的邪術、有顛覆朝廷的野心!這兩股勢力一旦徹底合流,沆瀣一氣,將成為插在江南腹地的一把毒刃!”
他猛地轉身,看向趙信和李奉之。
“為今之計,最急迫的,是要在這兩條毒蛇徹底絞緊之前,找到它們的七寸,將其——分化瓦解!鹽幫與白蓮教,絕非鐵板一塊!鹽幫求利,白蓮求亂,其中必有可乘之機!”
“先回府!”
魏淵下令。
“奉之傷勢要緊,此地亦不宜久留。趙信,留下得力人手,徹底搜查此廟,特彆是神秘人遁逃之處,一磚一瓦都不能放過!所有屍體,尤其是鹽幫頭目的,仔細勘驗,尋找能表明身份或指向其巢穴的線索!任何蛛絲馬跡,立刻報我!”
“遵命!”趙信凜然應諾。
晉國公府,燈火通明。
魏淵一行人帶著一身血汙和疲憊回到府中,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柳如是早已得到消息,焦急地等候在二門處。當看到魏淵染血的戰袍和略顯蒼白的臉色時,她眼圈瞬間紅了,強忍著沒有落淚,快步迎了上來。
“夫君!你…你可算回來了!”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目光急切地在魏淵身上搜尋著傷口。
“傷到哪裡了?快讓我看看!”
“無妨,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
魏淵握住柳如是冰涼的手,溫聲安撫,但眉宇間的凝重卻絲毫未減,“奉之傷得更重些,快讓人準備熱水、金瘡藥,還有…去請範尼先生!”
“範尼先生?那位紅毛…番邦郎中?”
柳如是一怔,隨即立刻反應過來。
“好!我這就派人去請!”
她深知魏淵對李奉之的看重,更明白他此刻特意點名要那位正在金陵城傳教、精通“西夷醫術”的範尼,必是李奉之的傷勢有古怪。
魏淵在柳如是的攙扶下回到內室,由府中醫官小心地清洗、包紮身上的幾處刀傷。傷口不深,但火辣辣地疼。柳如是在一旁親自遞著紗布和藥膏,看著那些翻卷的皮肉,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撲簌簌掉了下來。
“哭什麼,一點小傷。”
魏淵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抬手想替她擦淚,卻牽動了肩胛的傷口,忍不住吸了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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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說小傷!”
柳如是又氣又心疼。
“那白蓮妖人和鹽幫的亡命徒,都是些喪心病狂之輩!下次…下次萬不可如此親身犯險了!”
她緊緊抓住魏淵未受傷的手,仿佛怕他下一刻就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