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帶有鬆浦家紋的黑色馬車在平戶的石板路上顛簸前行。
車廂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牛金雖然坐在魏淵身邊,但渾身肌肉緊繃,像一頭隨時準備暴起傷人的困獸,沾滿乾泥巴的吳服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鄭森則緊挨著魏淵,手心不自覺已經全是冷汗。
車輪碾過一塊凸起的石板,車身猛地一晃。這晃動似乎打破了車廂內凝固的空氣。
“國公爺!”
牛金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急切地問道,他那大嗓門即使壓低了也震得車廂嗡嗡響。
“剛才,剛才您跟那個倭人武士頭子,嘰裡咕嚕說的啥玩意兒?俺一句沒聽懂!還有,他咋回得那麼快?跟事先背好似的!”
鄭森也立刻看向魏淵,眼中充滿了同樣的疑惑和擔憂:
“是啊!您最後說的那句,還有他回的那句,根本不是日語!聽著像,像範尼神父有時念叨的那種腔調?您怎麼敢,萬一他聽不懂或者答錯了。。。”
魏淵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般,嘴角卻勾起一抹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聽到兩人的問題,他緩緩睜開眼,車廂內昏暗的光線下,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從容。
“我也是在賭。”
魏淵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剛才經曆的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寒暄。
“那兩句話,是葡萄牙語。”
“葡…葡萄牙語?”
牛金和鄭森麵麵相覷,更加一頭霧水。牛金撓了撓滿是泥垢的頭皮:
“那…那國公爺您問他啥了?他又回啥了?”
魏淵看了他們一眼,輕鬆地翻譯道:
“我問他,你見過清晨的星嗎?”
“他回答,它照亮了道路。”
“清…清晨的星?照亮道路?”
牛金聽得眼睛發直,完全摸不著頭腦。
“這…這都啥跟啥啊?國公爺您跟那倭人武士頭子打啥啞謎呢?問他見沒見過星星?他回答照亮路?這跟藩主請吃飯有啥關係?”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被繞成漿糊了。
鄭森也緊鎖眉頭,苦苦思索。清晨的星,照亮道路,聽起來像某種暗喻或者宗教用語?
他猛地聯想到範尼的身份,一個念頭閃過:
“難道,和天主教有關?”
“不錯。”
魏淵讚許地看了鄭森一眼,隨即拋出一個更驚人的答案。
“而且,我之所以敢這麼問,都是因為他的姓氏,有馬。”
“有馬?”
鄭森努力在記憶中搜索九州島的大名譜係。
“是肥前國的有馬氏嗎?”
“正是。”
魏淵眼中閃過一絲追憶的光芒,那是屬於另一個時空的記憶碎片。作為穿越者的他,前世可是《信長的野望》係列遊戲的狂熱愛好者,尤其喜歡挑戰弱小大名逆襲。九州島,正是他反複開局、殫精竭慮的“戰場”之一!
而肥前國有馬氏,這個在真實曆史上因信仰而飽受摧殘的家族,在遊戲中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馬氏。”
魏淵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講述一段塵封的秘史。
“在幾十年前,曾是九州乃至整個日本最虔誠、最強大的天主教大名之一!其領地內,教堂林立,信徒眾多,甚至其當主有馬晴信還曾派遣‘天正遣歐少年使團’前往羅馬覲見教皇!其信仰之狂熱,根基之深厚,在當時無出其右。”
鄭森和牛金都聽得愣住了。一個倭人大名家族,竟然如此信奉紅毛的宗教?還派人去那麼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