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山大膳帶來的森冷威壓尚未散去,鬆浦隆信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許久,才在家臣的攙扶下勉強起身。恐懼和緊迫感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三天…隻有三天…”
他喃喃自語,眼神渙散。隨即,一個激靈讓他猛地清醒過來——當務之急,是穩住魏明,並按照命令“護送”他去福岡!
至於七左衛門,現在顧不得了!
“快!速請魏明大人前來!”
鬆浦隆信的聲音嘶啞而急促,對著身邊最信任的家臣,也是之前與魏明接觸的有馬義次下令。
“要快!態度務必恭謹,但也要讓他明白,事態緊急!”
“遵命!”
有馬義次神色凝重,深深一躬,立刻轉身疾步離去。他深知主君已如驚弓之鳥,而那位深不可測的大明商人,他在心裡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有馬義次親自駕著一輛藩主禦用的輕便馬車,飛速駛向魏淵下榻的客館。
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急促的聲響。
“魏明大人!請速隨在下前往藩邸!事態萬分緊急!”
有馬義次語速極快,額角帶著細汗,語氣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焦灼。
魏淵微微頷首,帶著鄭森迅速登車。馬車再次啟動,比來時更快,幾乎是在平戶的街道上飛馳。
車廂內,魏淵正閉目養神,隨後他猛地睜開眼睛,平靜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有馬大人,何事如此倉促?”
魏淵的聲音依舊平穩,但目光已鎖定了有馬義次。
有馬義次深吸一口氣,一邊警惕地觀察著車外,一邊壓低聲音,語速飛快:
“魏明大人,禍事了!幕府,不,是代表幕府監控九州的黑田築前守殿下的首席家老,栗山大膳大人,剛剛駕臨平戶城!”
魏淵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
“黑田家?”
“正是!”
有馬義次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福岡藩,五十二萬石的巨無霸!是幕府釘在九州,專門用來震懾我等外樣大名和監控海疆的定海神針!家主黑田忠之大人,深得三代將軍家光公信任,權勢熏天!”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
“栗山大膳大人帶來了黑田殿下的嚴令。限藩主大人三日之內,必須親自‘護送’您和您的隨從,前往福岡城!黑田殿下要‘親自接見’您,以示‘禮遇’!”
“三日?福岡城?”
鄭森忍不住低呼一聲,看向魏淵。這時間簡直苛刻!
魏淵眼中寒光一閃。禮遇?這是赤裸裸的拘禁和控製!幕府的反應速度比他預想的更快,也更直接。黑田忠之。這個名字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魏明大人,請您務必小心!”
有馬義次的聲音充滿了真誠的警告,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黑田築前守其人,極其厲害!絕非易於之輩!”
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武士特有的敬畏與忌憚:“傳聞當年,黑田殿下為了徹底掌控家業,排除異己,曾以莫須有的‘謀反’罪名,逼迫他那位在關原之戰中立下大功、同樣位高權重的叔父黑田一成大人切腹自儘!一成大人,可是位虔誠的切支丹啊,據說臨死前還在祈禱,此事震動九州,人人自危!”
有馬義次咽了口唾沫,繼續道:
“還有一樁,築前國福岡藩)檢地丈量土地,確定石高和稅收),本是例行公事。但黑田殿下手段淩厲,查出數位地方豪族隱匿田產,不僅沒收其土地,更將其家主流放荒島,家族男丁儘數貶為賤籍!手段之酷烈,震懾得全藩上下噤若寒蟬!他對付敵人,或是他認為的‘不穩定因素’,向來是雷霆萬鈞,斬草除根,絕不留情!”
“這位殿下,表麵禮賢下士,實則心如鐵石,智計深沉,手段狠辣。他盯上的人。至今沒有能全身而退的!魏明大人,您、您千萬要當心!福岡城,那是龍潭虎穴啊!”
有馬義次的警告發自肺腑,眼神中充滿了對黑田忠之的深深忌憚。
馬車在顛簸中疾行,車廂內陷入一片壓抑的寂靜。隻有車輪的隆隆聲和馬蹄的嘚嘚聲敲打著耳膜。
鄭森聽得手心冒汗,緊張地看著魏淵。黑田忠之的狠辣手段,加上幕府在背後撐腰,這幾乎是必死之局!
魏淵閉目靠在車廂壁上,表麵平靜無波,內心卻如怒海翻騰。有馬義次的情報印證了他的最壞猜想。
幕府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根本不給他任何周旋的時間和空間!三日之內押送福岡?這等於直接宣告了他原定計劃的死刑!
“時間…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