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總兵府
雕梁畫棟的總兵府邸,此刻燈火通明,絲竹靡靡。
襄陽總兵楊穀一身簇新便服,笑容滿麵地舉杯,宴請著城內大小官員。
席間觥籌交錯,一派和樂融融。
然而,在這表麵的繁華之下,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息如同地火般在暗處奔湧。
府邸深處,一處守衛森嚴的密室。
空氣凝滯,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混合氣味——香燭的馥鬱、汗水的酸鹹,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
數十名身穿粗布白衣、頭紮紅巾的漢子跪伏在地,神情狂熱而扭曲。
他們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口中念念有詞,誦著晦澀難明的經文。
密室中央,一個巨大的白蓮圖案在地麵燃燒著幽藍的火焰,光影跳躍,映照著一張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龐。
老道士張顯德,一身灰色道袍,手持一柄拂塵,站在幽藍火焰旁,聲音低沉卻帶著穿透人心的魔力: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彌勒降世,掃除孽障!明王再臨,光明普照!今夕何夕?改天換日!今夕何夕?吾輩登極!”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彌勒降世!光明普照!”
狂熱的口號聲浪瞬間壓過了前廳的絲竹,如同沉悶的雷聲在府邸深處滾動。跪伏的信徒們身體劇烈顫抖,有的涕淚橫流,有的用額頭撞擊地麵發出咚咚悶響,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信仰之火。
突然,密室厚重的門被推開。
一個身影在搖曳的藍火和燭光中緩步走入。
他身形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的心跳上。
他穿著一身素白長袍,袍角繡著精致的金色蓮花紋路,臉上覆蓋著一張純銀打造的、毫無表情的麵具,隻露出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來人正是白蓮教尊主——徐少謙。
所有的喧嘩瞬間死寂,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信徒們將頭埋得更低,身體因極致的敬畏而僵直。
徐少謙走到幽藍火焰前,緩緩抬起雙手。
他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並不洪亮,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共振,清晰地烙印在每個人腦海:
“時辰已至,穢土當焚!吾奉天命,執掌光明!自今日起,吾乃——光明帝君!”
他的手指向火焰,那幽藍的光芒驟然暴漲,幾乎照亮整個密室,映得那張銀麵具熠熠生輝,宛如神隻臨凡。
“光明帝君!光明帝君!光明帝君!”
狂熱瞬間被點燃至頂點!
信徒們不顧一切地嘶吼著,如同最虔誠的羔羊見到了牧主。他們忘記了恐懼,忘記了身份,隻剩下對“光明帝君”的絕對臣服和對“光明世界”的無限渴望。
就在這時,府邸前廳方向,猛地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緊接著是兵器出鞘的鏗鏘和幾聲短促的慘叫!
那是約定的信號!
楊穀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換上猙獰。
他猛地摔碎手中酒杯,厲聲吼道:
“動手!起事!”
府邸內隱藏的白蓮教精銳瞬間暴起,刀光劍影瞬間取代了觥籌交錯。
前廳的大小官員驚恐尖叫,瞬間淪為待宰羔羊。
府門洞開,早已埋伏在外的無數白蓮教徒,如同決堤的洪水,在震天的“光明普照!帝君萬歲!”的呼號聲中,湧向襄陽城的各座城門和內城要地!
火光,在襄陽的夜空下驟然騰起,映紅了半邊天。
一場彌勒降世,光明白蓮的燎原之火,正式點燃!
成都郊外
與襄陽的狂熱喧囂截然不同,成都城郊外的孫可望大營,氣氛肅殺而壓抑。
沒有火光通明的儀式,沒有震耳欲聾的呐喊。
隻有連綿的營帳在黯淡的月光下投下沉默的陰影,以及巡營士兵甲胄摩擦發出的冰冷聲響。
中軍大帳內,燈火搖曳。
孫可望一身精良的鎖子甲,外罩半舊戰袍,正俯身仔細看著案幾上攤開的成都城防圖。
經過幾年的錘煉,他的麵容更加精悍,一雙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著,閃爍著狐狸般狡黠的光芒。
手指在圖上緩緩劃過護城河、甕城、箭樓的位置,動作沉穩,沒有絲毫急躁。
身邊的副將都是粗豪漢子,此刻卻有些按捺不住,甕聲問道:
“大帥,襄陽那邊已經起事!咱們這邊是不是也該動真格的了?弟兄們都憋著一股勁,想打進成都府去快活快活!”
孫可望頭也沒抬,手指點在成都西門標注的“弱”字上,聲音平淡無波:
“快活?老五,打進成都,血流成河,死的是我們自家兄弟。守軍困獸猶鬥,就算打下來,我們還能剩幾個人馬?拿什麼去應付周圍虎視眈眈的官軍?”
那名叫“老五”的副將一愣:
“那…那個命令?”
孫可望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終於抬起頭:
“尊主令我等‘呼應襄陽,震動蜀地’,可沒說一定要拿下成都這塊硬骨頭。命令嘛,自然要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