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散去,魏淵在太監恭敬得近乎諂媚的引領下,走出乾清宮。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這位早已見慣風浪的統帥也略感一絲新奇,甚至荒誕。
他的儀仗隊伍,一隊盔明甲亮、殺氣內斂的親兵,竟已直接開到了太和門前的廣場上等候!
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宮規森嚴,外臣儀仗頂多停在午門外。
而此刻,沿途遇到的太監宮女,無論品級高低,遠遠見到他的身影,便如同風吹麥浪般齊刷刷地跪伏在地,額頭緊貼金磚,大氣不敢出,隻留下“恭送國公爺!”的齊聲低呼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
魏淵腳步微頓。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奉詔入宮覲見崇禎皇帝時的情景。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剛剛嶄露頭角的中低品階的武將,在巍峨的宮闕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唯恐失儀,對那繁複的宮廷禮儀充滿了敬畏甚至局促。
而如今……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這句古語毫無征兆地跳入他的腦海。他嘴角牽起一絲複雜的弧度,是自嘲,也是明悟。
是啊,如今的自己,哪裡還是一個簡單的晉國公?他是再造社稷的擎天巨擘,是手握數萬虎狼之師的大帥,是這新生永熙政權實際上的掌控者!
那個端坐在奉天殿龍椅上的少年天子朱慈烺,聰慧是有的,但終究隻是個十六歲、毫無根基、隻能依靠自己的帝王罷了。
沒有他魏淵,這“永熙”的年號,恐怕連北京城都出不去。
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眼前仿佛掠過曆史上那些權傾朝野的身影。
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霸氣,劉裕代晉建宋的決絕,宇文邕連殺三帝的霸道……
“這便是權臣的心境麼?”
他暗自思忖。
“位極人臣,權柄煊赫,卻也如履薄冰,高處不勝寒。”
但隨即,這絲感慨便被更深沉的意誌取代。
他,魏淵,來自後世,洞悉曆史長河的走向,豈會甘心隻做一個挾天子令諸侯的權臣?他要的,是徹底改變這個時代!
是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是重塑一個強盛、清明、不再受外侮的華夏!
如今,這滔天的權柄握在手中,不正是實現這宏圖偉業的最佳工具嗎?
機會,就在眼前!
帶著這份沉甸甸的明悟與決心,魏淵步履沉穩地走向自己的儀仗。
翻身上馬,蟒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親兵扈從如林,馬蹄踏著禦道金磚,發出清脆威嚴的回響,一路穿過宮門,直向位於內城核心的晉國公府而去。
然而,離府邸還有半條街,魏淵就遠遠望見府門前已是人聲鼎沸,車馬塞道。
黑壓壓一片,足有上百號身著各色官袍的文武官員,將整個府門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翹首以盼,臉上混雜著焦急、期待、諂媚與不安。顯然,朝堂上那番定鼎乾坤的發言和魏淵如今的權勢地位,讓嗅覺靈敏的官僚們立刻行動起來——拜碼頭的時候到了!
魏淵的隊伍甫一臨近,眼尖的官員立刻如同打了雞血,呼啦啦跪倒一片,各種諂媚逢迎之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卑職恭迎晉國公回府!”
“魏國公萬安!下官是吏部陳主事啊,您還記得嗎?老陳我啊!”
“國公爺!下官有要事稟報!求您撥冗一見啊!”
“魏大人開恩啊!犬子……”
魏淵端坐馬上,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烏泱泱的人群。
他心知肚明,這些人所求,無非是“權、錢、命”三字。求升遷的、求庇護免罪的、求疏通關節撈人的、甚至想靠上他這棵大樹發財的。
若換了個一朝得誌便猖狂的權臣,此刻或許會端足架子,甚至厲聲嗬斥驅趕,享受這前呼後擁、生殺予奪的快感。
但魏淵不同。
他深知,打天下靠武力,治天下靠人心。尤其是在這強敵環伺、根基未穩的時刻。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才是至理名言。他要建立的是一個穩固的、能支撐他改革大業的統一戰線,而非一個孤家寡人的權臣。飛揚跋扈,隻會自掘墳墓。
於是,在百官期盼又忐忑的目光中,魏淵翻身下馬,動作乾淨利落。
他沒有絲毫的倨傲之色,反而臉上帶著一種溫和卻不失威嚴的笑意,對著跪倒一片的官員們,大手一揮,聲音洪亮而清晰,瞬間壓過了嘈雜:
“諸位大人!辛苦了!都起來吧!”
“魏某何德何能,勞煩諸位同僚在此久候?既然來了,便是看得起我魏淵!”
“來來來!都彆在門口杵著了!今日府中設宴,諸位若不嫌棄,便請入府,咱們邊吃邊聊!”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隨即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和如釋重負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