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蕊心頭一凜,深深吸了口氣,鄭重點頭,
“記下了。隻是……袁道長,你走這般急,莫非已有所察覺?文殊……已經來了?”
袁守誠沒有直接回答,隻是伸出手,朝著西邊夜空的某個方向,虛虛地點了點,臉上露出一絲高深莫測、又帶點自嘲的笑容,
“來了?沒來?嘿……道行淺,算不清,看不透嘍!但那股風……是刮起來了。駕!”
他不再多言,揚鞭輕拍驢背。小毛驢噠噠噠地邁開蹄子,拉著那輛破舊的小車,慢悠悠地融入長安城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裡,一路向西。
辭彆袁守誠,陳光蕊沒有返回客棧,腳步沉穩地直奔魏征那僻靜的宅院。
這是他與魏征的約定。文殊菩薩駕臨在即,長安已非久留之地,但至少在魏征這裡,這位人曹官的府邸,勉強算是一處能有些許照應的避風港。
書房裡,陽光穿透窗戶。魏征見到陳光蕊推門進來,放下手中卷宗,眉頭微微皺著,開門見山,
“光蕊,聽說你昨日去找李靖了?”
他手指輕叩椅子扶手,語氣帶著一絲不認同,
“李靖那性子你也清楚,謹慎歸謹慎,一點就著。今日他已急吼吼地向殿下請命,說要你隨軍擔任官職,去代州前線。殿下……準了。”
陳光蕊麵色平靜,拱了拱手,“是晚生去找的李將軍。形勢所迫,不得不為之。”
魏征盯著他,那目光仿佛要將他看透,“糊塗啊!”
他聲音抬高了些,透著長輩的憂慮,
“在長安,我雖法力低微,好歹是個人曹官,尚能周旋一二,護你幾分周全。離了長安城,進了李靖的軍營,那便是龍潭虎穴!戰場上刀兵無眼,更彆提暗地裡那些……若有佛門弟子想對你動手,在那行軍路上荒郊野嶺之處,老夫如何護你?鞭長莫及啊!”
陳光蕊直視魏征焦慮的眼神,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魏公息怒,請聽我言。其一,李將軍大軍開拔尚需時日籌備,非朝夕可成。其次……”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看透命運的冷靜:
“文殊菩薩若真在近幾日降臨長安,他若存心尋我,那麼此刻在您府中,與在李靖軍營裡,乃至在長安街頭巷尾,又有何本質區彆?他在意,便無處可避;他不在意,則天下何處不可容身?關鍵不在我身處何方,而在於……那三十三重天上的消息!”
魏征一怔,隨即明白了陳光蕊的潛台詞。是啊,陳光蕊是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那封直通兜率宮的信件上。
三十三重天外的那位若能插手,佛門之局自解,他在哪裡都安全。
那位若袖手旁觀,即便躲在皇宮大內,也難保安寧。他的安危,此刻已係於天外!
魏征長歎一聲,花白的胡子顫了顫,臉上擔憂之色未減,語氣卻軟了下來,
“你這話……唉,倒也在理。隻是那兜率宮……消息何時能到?那位會不會管這等‘小事’?實在……渺茫啊!”
他的憂慮像沉甸甸的石塊,壓在心頭。兩人相對無言,書房內隻餘燭火嗶剝,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這份沉寂中,是對未知結果的巨大煎熬。
突然!
“嗚嗷!!!”
一聲無法形容的、充滿威嚴與怒意的雄渾獅吼,如同炸裂的雷霆,猛地從長安城西的蒼穹之上傾軋而下。
這吼聲並非源自凡間猛獸。它起初沉悶,如同天際滾過的悶雷,震得人心魄俱顫,緊接著,那聲音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宏大,仿佛就在頭頂炸開。
窗外,原本寂靜的天空驟然風雲色變,厚重的鉛灰色雲層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瘋狂攪動、牽引、彙聚!它們旋轉、凝實,在極短的時間內,竟在長安西門的正上方,凝聚成一顆龐大如山嶽、栩栩如生的巨大獅子頭顱!
那獅首由滾滾烏雲構成,線條猙獰粗獷,雙目如同兩個巨大的黑洞,吞噬著所有的光。
它高懸於天,威嚴、憤怒、睥睨眾生,仿佛要一口把這長安城都給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