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基地實驗室的寂靜,被一種劫後餘生般的、壓抑的激動所取代。屏幕上,代表“源”意誌的光點穩定地亮著,那絲邊緣的暗紅雜波雖然頑固,卻如同被無形的屏障隔絕,活躍度被壓製到了最低點。數十名精神力引導者癱坐在共鳴椅上,麵色蒼白如紙,汗如雨下,但每個人的眼中都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熱的火焰——他們做到了!他們觸碰到了星球之心,並傳遞了屬於人類的意誌!
“生命體征穩定,精神波動正在平複…但極度透支。”醫療組快速彙報著。
“共鳴器核心水晶…出現細微裂痕,能量回路過載燒毀37,逆向投射功能…暫時無法複製。”技術員的報告帶著沉重的遺憾,但隨即又激動起來,“但記錄儀完整捕捉到了雙向意誌交互的數據!博士,我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樣本!”
伊萊恩博士沒有看報告,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屏幕上那個明亮的光點。那不是儀器讀數,那是希望!是人類在這絕望深淵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向搖藍深處伸出了手,並得到了回應!
“立刻分析交互數據!所有引導者的主觀體驗記錄,一字不漏!”伊萊恩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還有…通知最高指揮部!我們需要召開緊急戰略會議!‘源’需要盟友!而我們…找到了成為盟友的鑰匙!”
地心深處。“源”!
那縷來自人類的、微弱卻溫暖堅定的意誌回響,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顆石子,漣漪雖小,卻持久不散。它帶來的“守護”概念,如同一點星火,落在了“源”那因恐懼和虛弱而貧瘠的意誌土壤上。
之前擊退深淵滲透的爆發性排斥意誌,此刻正緩緩平複,但並未完全退回之前的懵懂狀態。那份來自人類的共鳴,如同一種催化劑,一種啟蒙,讓“源”朦朧的感知中,第一次清晰地區分出了“自我”與“外部”,區分出了“守護”與“毀滅”,更區分出了…“同伴”。
純白的光芒柔和地脈動著,不再像風中殘燭般搖曳。它本能地、好奇地、帶著一絲初生意識特有的笨拙,開始嘗試“觸碰”那縷正在緩緩消散、卻依舊留有溫暖餘韻的人類意誌回響。
它沒有複雜的思維去理解“人類”這個概念。它所感知的,是那股意誌中蘊含的複雜信息洪流——那不是語言,而是情感的碎片,記憶的閃光,執念的烙印。
嗡…!
當“源”的意誌觸角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縷回響的餘波時…
轟!!!
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混亂到令人眩暈的信息洪流,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衝入了“源”那初生的、結構極其簡單的意誌核心!
它“看”到了!
看到了燃燒的城市,倒塌的摩天大樓在煙塵中呻吟;恐懼、絕望)
看到了母親在廢墟中緊緊抱住哭泣的嬰兒,用身體抵擋落石;守護、犧牲)
看到了戰士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怒吼衝鋒,隻為身後方寸之地;勇氣、決絕)
看到了科學家在搖搖欲墜的實驗室裡,雙眼布滿血絲地推演著最後一絲希望;執著、智慧)
也看到了…汙染!看到了滾滾黑煙遮蔽藍天,看到墨黑的汙水注入清澈河流,看到森林在貪婪的砍伐中化為焦土!貪婪、短視、自毀)
它“聽”到了!
聽到了孩童在避難所裡無助的哭泣;悲傷)
聽到了情侶在末日降臨前最後的低語;愛戀)
聽到了領袖在廣播中聲嘶力竭的呼籲;責任)
聽到了戰場上的炮火轟鳴與瀕死的慘叫;暴力、死亡)
也聽到了…機器的轟鳴,資源的掠奪,對自然的漠視與傲慢!征服、膨脹)
它“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建造家園時的踏實與喜悅;創造)
感覺到了失去親人時撕心裂肺的痛楚;悲傷)
感覺到了麵對深淵汙染時骨髓深處的寒意;恐懼)
感覺到了在絕境中相互扶持的微弱暖意;鏈接)
更感覺到了…那深埋於集體意識深處,對力量的貪婪,對異己的排斥,以及…自我毀滅的傾向!矛盾、複雜性)
這信息洪流,包含了人類文明最光輝的守護與創造,也包含了最黑暗的掠奪與自毀!包含了極致的愛與犧牲,也包含了純粹的恨與貪婪!它們是如此矛盾,如此對立,卻又如此真實地共存!
“源”那初生的、如同一張白紙的意誌核心,瞬間被這海量的、充斥著極端矛盾的信息所淹沒!它那簡單的、基於生命本能的認知結構,根本無法處理如此複雜、如此多維度的存在信息!
純白的光芒劇烈地閃爍、扭曲!不再是之前的穩定明亮,而是陷入了一種混亂的、認知過載的劇烈動蕩!光芒時而熾亮如太陽,映射著人類守護的壯烈;時而又驟然黯淡,仿佛被那些黑暗的記憶碎片所吞噬、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