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絕對的死寂取代了沸騰的轟鳴。
太平洋深淵,數萬米的海底戰場,此刻陷入一種令人心悸的、風暴過後的真空。墨藍色的海水不再狂暴沸騰,而是以一種詭異的、粘稠的緩慢姿態流動著,仿佛失去了所有活力。巨大的氣泡稀稀拉拉地上升、破裂,發出沉悶的噗嗤聲。破碎的岩層和生物殘骸懸浮在渾濁的水中,如同凝固的墓碑。
林夏懸浮在這片死寂的“墳場”中央,異化的身體如同被頑童粗暴拚湊後又狠狠摔碎的陶俑。皮膚早已蕩然無存,露出下方閃爍著不祥紫黑色光芒、布滿龜裂細紋的異化肌肉和骨骼。胸口那枚搏動著的融合種子,表麵覆蓋著一層暗金色的火焰紋路,但光芒明顯黯淡了許多,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沉重的、仿佛隨時會停擺的滯澀感。暗紅與紫黑的能量流在她裸露的經絡中緩慢流淌,如同瀕臨乾涸的岩漿河。
劇痛如同永恒的潮汐,衝刷著她每一個細胞。強行嵌合青囊本源、引導混亂奇點轟擊園丁本源帶來的反噬,幾乎將她剛剛穩固的力量根基再次摧毀。守鑰人印記的光芒在意識深處搖曳不定,青囊碎片在融合的痛苦中發出低沉而怨毒的嘶鳴,如同被強行戴上枷鎖的凶獸。
左眼的視野一片混沌。中心是深邃旋轉的紫黑色混亂旋渦,邊緣燃燒的暗金秩序火焰也微弱了許多,視野邊緣殘留著大片燃燒著混亂火焰的視覺殘像——那是空間畫布被撕裂、高維混沌被攪動的創傷烙印。
然而,在這無邊的痛苦與虛弱中,一種冰冷的、劫後餘生的清醒感卻異常清晰。
她“看”著下方。
那個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紫黑色空間旋渦,此刻如同耗儘了能量的引擎,旋轉的速度變得極其緩慢而沉重。邊緣閃爍的混亂電光稀薄黯淡,失去了之前的毀滅威勢。園丁那冰冷宏大的意誌,如同退潮般徹底從這片被剝離規則的空間中消散,隻留下一種空蕩蕩的、令人不安的死寂。
它被逼退了。
降臨進程被強行中斷。
代價是慘重的,但…成功了第一步。
手腕上,那根纖細的白金鎖鏈依舊纏繞著。另一端傳來的意誌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堅韌和不屈。蘇雨柔的意念如同冰層下流淌的暖流,微弱卻持續地傳遞著支撐的力量。
“…撐住…林夏…”意念斷斷續續,帶著靈魂燃燒般的虛弱感。
“嗯…”林夏的意念同樣乾澀沉重,卻無比堅定地回應著。這鎖鏈,是她們此刻唯一的錨點。
就在這時——
咕嚕嚕…咕嚕嚕…
低沉而密集的、如同無數巨型氣泡在粘稠泥漿中翻滾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四麵八方的黑暗海水中響起!
林夏僅存的左眼瞳孔猛地收縮!
量子視界瞬間穿透渾濁的海水,清晰地“看”到:在那些懸浮的破碎岩層和生物殘骸的陰影中,在海底被剝離規則後裸露出的、深不見底的岩隙裡,無數巨大的、不規則的陰影正如同蘇醒的史前巨獸,緩緩蠕動、升起!
它們並非園丁那種規則層麵的恐怖存在。它們更加“物質”,更加“野蠻”。龐大的身軀由深海的岩層、淤泥、以及…無數被“夜”汙染、高度異化融合的深海生物殘骸構成!如同用腐爛的血肉、扭曲的骨骼和冰冷的岩石強行捏合而成的、褻瀆生命的巨大雕塑!
它們的形態千奇百怪:有的如同長滿了紫黑色膿包和骨刺的巨型蠕蟲;有的如同由幾十條變異巨鯨頭顱強行融合而成的、長著數百隻混亂複眼的肉山;有的則乾脆就是一團不斷蠕動、增殖、流淌著粘液的巨大紫黑色菌毯,其上伸出無數條末端帶著吸盤和利齒的觸手!
這些,正是之前感應到的、被“夜”深度汙染、盤踞在太平洋戰場的深海生命聚合體!在園丁降臨、規則剝離的恐怖壓力下,它們如同被驚擾的蛆蟲,從藏身的巢穴和屍骸中鑽了出來!而此刻,園丁的意誌退去,這片區域殘留的混亂能量和破碎規則,如同最甜美的毒餌,徹底激發了它們最原始的吞噬本能!
而林夏身上散發出的、那濃烈到無法掩蓋的、混雜著青囊碎片、“夜”之本源碎片以及熔爐混沌之力的氣息,對它們而言,無疑是這片“毒餌”中最誘人、最“美味”的核心!
“吼——!!!”
“嘶——!!!”
“咕嚕嚕——!!!”
無數種混雜著痛苦、狂怒和極致貪婪的嘶吼聲,瞬間撕裂了深海的死寂!數百頭形態可怖的汙染巨獸,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龐大的身軀攪動著粘稠的海水,從四麵八方的黑暗中顯露出猙獰的輪廓,無數雙閃爍著混亂紫黑色光芒的複眼,齊刷刷地鎖定了懸浮在戰場中央的林夏!
它們的眼中,隻有最原始的吞噬欲望!將她,連同她體內那混亂而強大的能量,一起撕碎、吞噬、化為自身進化的養料!
包圍!絕境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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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染血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而猙獰的弧度。身體殘破,力量衰微,強敵環伺…但這場景,卻讓她體內流淌的、屬於戰士的血液,再次沸騰起來!青囊碎片那怨毒的嘶鳴,也在麵臨新的“食物”時,帶上了一絲扭曲的興奮!
“想吃我?”她僅存的左眼,那混沌的旋渦驟然加速旋轉,邊緣的暗金火焰猛地竄起一絲,“…那就看看…誰的牙口更硬!”
她強行壓下劇痛和虛弱,將殘存的力量——守鑰人印記壓榨出的最後一絲秩序引導力,青囊碎片那被枷鎖束縛卻依舊凶戾的混亂本能,以及順著白金鎖鏈傳來的、蘇雨柔那微弱卻堅定的支撐——全部凝聚!
嗡!
一層薄薄的、紫黑色與暗金光芒交織的混亂能量護盾,如同風中殘燭般在她殘破的體表亮起!同時,她的右臂之前被鎖鏈纏繞的手臂)猛地抬起,五指張開,掌心對準了衝在最前方、一頭如同山巒般撞來的、由無數變異巨鯨頭顱融合而成的血肉巨獸!
混亂奇點無法再開啟,但凝聚壓縮的引力洪流…還能再來一發!
“滾——!!!”
轟——!!!
一道遠比之前細弱、卻依舊狂暴的紫黑色引力光束,如同瀕死巨獸的吐息,狠狠轟在了血肉巨獸那布滿複眼和利齒的龐大頭顱上!
嗤啦——!!!
血肉橫飛!骨骼碎裂!那巨獸衝鋒的勢頭猛地一滯,頭顱被轟出一個巨大的焦黑孔洞,紫黑色的混亂血液如同噴泉般湧出!它發出痛苦而狂怒的咆哮,但更多的汙染巨獸,已經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
觸手!骨刺!腐蝕吐息!純粹的力量衝撞!
無數攻擊如同毀滅的暴雨,瞬間將林夏那搖搖欲墜的能量護盾淹沒!
轟!轟!轟!
護盾劇烈閃爍,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痕瞬間遍布!巨大的衝擊力透過護盾狠狠砸在林夏殘破的身體上,異化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紫黑色的“血液”從裂口中噴濺而出!
“呃!”林夏悶哼一聲,身體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撞飛,在粘稠的海水中翻滾!劇痛和力量的飛速流逝讓她眼前陣陣發黑!手腕上的白金鎖鏈猛地繃緊到了極限,另一端傳來蘇雨柔更加痛苦的意念波動!
不能倒下!
為了蘇雨柔!
為了…那渺茫的希望!
林夏眼中爆發出孤狼般的凶光!她強行穩住身形,左眼中混亂旋渦瘋狂旋轉,不顧一切地壓榨著守鑰人印記最後的力量,引導著青囊的混亂本能,將吞噬而來的、轟擊在護盾上的部分混亂能量,強行轉化為反擊的力量!
“給我…死——!!!”她發出不似人類的咆哮,異化的右爪猛地揮出!五道由高度壓縮的混亂能量構成的紫黑色利刃,撕裂海水,狠狠斬向一頭撲到近前、揮舞著無數骨刺觸手的巨型蠕蟲!
噗嗤!
紫黑色的汙血和破碎的肉塊爆開!蠕蟲被攔腰斬斷!但更多的巨獸已經圍攏上來!深海中,一場慘烈到極致的、以一敵百的困獸之鬥,血腥上演!
塔克拉瑪乾,未知沙丘。
蘇雨柔蜷縮在滾燙的沙地上,身體如同破碎後被粗糙縫合的布娃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灼燒肺葉的劇痛和濃烈的鐵鏽腥甜。胸口那枚白金齒輪核心的光芒已經微弱到近乎熄滅,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一絲絲粘稠的紫黑色氣息如同活物般,正從最大的那道裂痕中不斷滲出、蔓延,汙染著周圍殘存的白金秩序光芒。
心鎖符文在核心深處瘋狂顫抖,發出瀕臨破碎的哀鳴。強行維持跨越空間的心鎖之鏈,承受林夏那邊傳來的混亂反噬和劇烈戰鬥波動,如同在她本就瀕臨破碎的靈魂上不斷用重錘敲擊。
劇痛!靈魂被寸寸撕裂的劇痛!
每一次林夏在深海中遭受重擊,每一次她強行催動力量反擊,那劇烈的能量震蕩和靈魂層麵的痛苦,都如同同步的電流,狠狠鞭撻在蘇雨柔的心鎖之上!讓她本就搖搖欲墜的意識一次次滑向黑暗的深淵。
“呃啊…”她死死咬住下唇,鮮血順著嘴角滑落,混合著沙礫。視野模糊一片,隻有灰蒙蒙的天空和不斷飄落的暗金色法則光雨。量子視界早已無力維持,隻能憑借那根心鎖之鏈,模糊地感知著林夏那邊慘烈到極致的戰鬥景象——無儘的黑暗、猙獰的巨獸、飛濺的汙血、搖搖欲墜的紫黑色護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