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寫的字一筆一劃，顯然很生疏，信上寫道：“我在縣城很好，不要掛念，馬栓工地的活兒很多，你要好好讀書，不要操心家裡的事，克南沒事兒也經常來看我。有時到了禮拜天，他還去咱家豆腐坊幫忙，我們都挺好的，現在村裡家家戶戶都安上了電燈，聽說每家都可以買電視了，感覺日子越來越好。”
二姐提到了克南，又勾起以前和克南在一起的時光。克南是真心的，至少他家裡人聽他的；李東明也是真心的，可是他家裡人會聽他的嗎？他媽媽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真讓人受不了。
巧珍又在信裡寫到，高加林和張克南合夥準備承包縣裡的肉聯廠，兩個人準備大乾一番，將來還會來省城找她，讓她找食品專業的老師當肉聯廠的顧問。最後二姐還給她寄來二百塊錢，讓她不要節省，多買些好看的衣服。
信裡還夾著一張照片，是高加林和張克南在肉聯廠大門口照的，兩個老同學意氣昂揚，站在陽光裡，臉上俊朗的笑容充滿了自信。
她心裡開始內疚，打開了張克南寄來半月還沒有拆封的信，認真看了起來。
張克南高興的快要跳起來了，他收到了劉巧玲充滿柔情的情書。高加林就是有辦法，立馬見效果，他看完信，把信紙貼在胸口上，仿佛擁抱著遠在天邊的那個朝思暮想的女子。
激動的心情過去後，他想起高加林交給自己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吃過飯到了辦公室安排過工作，他去商業局找熟人。
商業局的葛紅衛和媽媽是同學，他講明來意，葛紅衛給他介紹了三個可靠的人，一個在生豬宰殺車間的靳長春，一個是分割車間的常小北，還有一個財務科的韓家康。葛紅衛給他寫了一封介紹信，讓他單獨找他們了解情況。
劉巧玲態度的轉變這麼快，連高加林都沒想到。這回隻是碰了運氣，他沒有前後眼，對於遠在西安的劉巧玲和李東明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他讓劉巧珍寫這封信隻是投石問路，後麵他還留了至少三招，現在看來目前是用不上了。
這個調研是保密的，他和張克南分彆找到了三個人，從他們嘴裡了解到，肉聯廠占地280畝，日宰殺生豬600頭，按照當初設計的規模，如果生產效率提高，可以達到日宰殺1000頭的量，大家都懶散，乾多乾少一個樣，反正工資都是那麼多。
固定資產價值260萬，豬肉產品分內銷和外銷，對外銷往澳大利亞、加拿大、歐洲等國，對內銷往上海、昆明、西安、甘肅、河北等地。
預計要建一個2000噸的冷庫，現在連年虧損，領導也不敢向上麵申請。
從三個老員工嘴裡大致了解了虧損的原因，一個是員工沒有積極性，導致工作效率低下，產量上不去。另外一個廠裡領導拉幫結派，內耗很嚴重，總共三百二十人的廠子，成了爭權奪利的角鬥場，失去了一個企業的奮鬥精神。
高加林趁著有介紹信，讓張克南陪著在肉聯廠的各個車間轉了轉，這一趟沒有白來，他親眼目睹了國企員工的弊病。往倉庫送貨的員工把車子停在半路，和彆的車間熟人坐在樹下吸煙聊天，看到領導過來，連忙掐了煙頭推著車子就跑。
倉庫裡保管員打著毛衣，嗑著瓜子，一副悠閒愜意的樣子。看到有人來，連頭都不帶抬的，從鼻子裡發出幾個字，“乾什麼呢？”
包括檢驗員，化驗室沒人了，錄音機還放著港台流行歌曲。
車間就更彆說了，就像走進了二戰戰場，地上都是許久沒有打掃滲入地下的血水，把地麵染成了絳紫色。工人們吸著煙乾著活兒，有的還哼著小曲，沒有一點兒工作的氛圍。
以前老聽說國營廠的工人都是大爺，親眼目睹了實際情況，發現他們不是大爺，比大爺還大爺，是太爺。
張克南出來後直搖頭，對高加林說道：“老同學，現狀就是這樣，你都看見了，很多都是接老子的班，文化水平最多是初中那樣。”
國營廠時興接班，老子退休了，兒子或者女兒可以接替上班，這些工廠子弟們知道自己是“世襲”，上學的時候沒有幾個人用心學功課，很多連高中都沒有考上，在家遊蕩，靠著老子的工資過活兒，等到老子退休了，直接接班上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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