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推開,一個身影從駕駛座上跳了下來。
那是個女人。
一個高得不像話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筆挺的蘇軍上尉軍服,武裝帶勒出驚人的腰線,飽滿的上圍將軍裝撐得鼓鼓囊囊。
軍帽下,是利落盤起的金色卷發,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垂在耳邊。
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下,她那張臉龐,仿佛是上帝最傑出的作品。
高挺的鼻梁,雪白的肌膚,深邃的眼窩裡,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正冷冷地掃視著眼前這片人聲鼎雜的院落。
這副模樣,讓在場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們這輩子,哪見過這般模樣的洋人,更彆說還是個女軍官。
那股子生人勿進的銳利和撲麵而來的異域風情,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壓迫感,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許峰的心,卻在那一刻沉到了穀底。
他認識這個女人。
化成灰他都認識。
伊莉莎。
那個在莫斯科郊外的特訓營裡,能笑著讓他們負重五十公斤跑上三十公裡,人送外號“西伯利亞金發女魔頭”的格鬥教官。
她怎麼會在這裡?還成了駐軍的上尉?
不等許峰理清思緒,吉普車的另一邊,一個身影連滾帶爬地下來了。
是王二虎。
他那張豬頭一樣的臉上,此刻堆滿了惡毒而諂媚的笑。
他像一條尋著腥味的鬣狗,跟在伊莉莎身後,當他看清院子裡那幾口大鍋裡翻滾的肉塊,以及被村民們奉為上賓的許峰時,眼睛瞬間就紅了。
那是他挨打換來的豬!現在,卻成了許峰收買人心的盛宴!
“長官!就是他!”王二虎的聲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他一瘸一拐地衝進人群,手指幾乎要戳到許峰的鼻子上:
“他就是許峰!那個女的,就是他藏起來的鬼子奸細!他們倆妖言惑眾,收買人心,肯定憋著壞呢!”
這話一出,院子裡瞬間炸了鍋。
村民們麵麵相覷,臉上的喜悅和醉意,迅速被驚恐和懷疑取代。
他們看看威風凜凜的蘇軍女上尉,又看看一臉怨毒的王二虎,最後,目光都落在了許峰身上。
鬼子奸細?
這個詞,像一根毒刺,紮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伊莉莎的目光,也終於落在了許狗身上。
當她看清那張在火光下棱角分明,帶著幾分玩世不恭,又透著一絲警惕的臉時,那雙冰湖般的藍色眼眸,掀起了滔天巨浪。
是他!
真的是他!
那個在特訓營裡,永遠是理論課倒數第一,實踐課卻能用一把工兵鏟乾翻她三個助教的刺頭。
那個因為私自釀酒被她罰去通宵刷馬廄,第二天卻頂著兩個黑眼圈,笑嘻嘻地遞給她一朵從馬廄旁偷摘的野花的混蛋。
那個在畢業前夜,喝得酩酊大醉,抱著她的軍靴,用蹩腳的俄語,翻來覆去唱了一晚上《喀秋莎》的家夥……
伊D莎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脹。
無數個日夜的思念,在這一刻找到了出口,卻又被眼前這荒唐的場景死死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