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壩鎮回到老河溝村,幾十裡山路,許峰和林雪走得很慢。
許峰的下巴高高地腫了起來,青了一大塊,看著有些滑稽。
林雪一路無話,隻是默默地跟在他身邊,每當他因為說話或咀嚼乾糧而牽動傷口時,她的眉頭就會跟著緊緊皺起。
當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樹出現在視野裡時,村裡正在地頭乾活的幾個村民,最先發現了他們。
“看!那不是……許峰嗎?”
“他……他回來了?他身邊那個……不是他媳婦兒嗎?”
“我的老天爺!真回來了!不是說被蘇軍當漢奸抓走了嗎?”
一時間,整個老河溝村都像是被投進了一塊石頭,激起了層層漣漪。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快地傳遍了家家戶戶。
村民們紛紛從家裡跑出來,遠遠地站在路邊,對著回來的兩人指指點點。
他們的眼神,比上一次更加複雜,有震驚,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忌憚和恐懼。
被蘇軍抓走,還能安然無恙地回來。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這個叫許峰的“殘廢”,背景深不可測!
許峰對周圍那些探究的目光視若無睹。
他領著林雪,不緊不慢地走在村裡的主路上,目標明確,自家那個破院子。
許峰和林雪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後是村裡人敬畏、猜忌、恐懼交織的目光,像無數根看不見的芒刺。
許峰的下巴腫得老高,青紫一片,那是伊莉莎留下的“紀念品”,讓他看起來有幾分狼狽,又平添了幾分凶悍。
他沒理會那些目光,那些議論。
人心就是蘆葦,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
他沒指望能靠三言兩語掰正他們,也沒那個閒工夫。
在這片黑土地上,想安生立足,靠的從來不是道理,是拳頭,是讓人不敢伸手的畏懼。
院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眼前的景象,讓許峰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燃起了一撮冰冷的火苗。
院子比他們離開時更加破敗。
昨晚那場未儘興的全豬宴,留下的不是熱鬨後的餘溫,而是一片狼藉。
篝火堆早已熄滅,剩下幾截燒黑的木炭,被踩得七零八落。
那幾口借來的大鐵鍋不見了,想必是被物主們悄悄搬了回去。
地上,到處是油膩的腳印和被丟棄的骨頭,幾隻野狗正在角落裡貪婪地舔舐著地上的油漬,看到人進來,夾著尾巴嗚咽著跑了。
更讓許峰眼神變冷的是,他們那間破屋的門,原本就關不嚴實,現在更是被踹開了一個大洞,門軸都歪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乾的。
王二虎。
那個雜碎,不僅去告了密,還趁著他們被抓走,來家裡“零元購”了。
林雪看著這滿目瘡痍的“家”,捏緊了衣角,眼裡閃過一絲黯然。
但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走到屋簷下,拿起那把破舊的掃帚,開始清掃地上的狼藉。
她的動作很輕,很認真,仿佛要將這院子裡的晦氣,連同自己心裡的那點不安,一並掃出去。
許峰看著她的背影,心裡那股子火氣,反倒被她這副安靜的模樣給壓下去了幾分。
他走過去,從她手裡拿過掃帚。
“我來吧,你進去收拾收拾屋裡。”他的聲音因為下巴的傷,有些含糊,但很穩。
林雪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眸子看著他高高腫起的下巴,眼裡全是心疼。
她搖了搖頭,伸出纖細的手指,在自己手心上寫了兩個字:我來。
然後,她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氣,又像是覺得理所應當,看著許的眼睛,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地叫了一聲:“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