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用卡車粗暴的轟鳴聲,像一把生鏽的鋸子,將老河溝村午後的寧靜切割得支離破碎。
車輪卷起的黃土,在村口彌漫開來,嗆得幾個看熱鬨的半大孩子連連咳嗽。
村民們從各自的屋裡、田埂上探出頭來,臉上寫滿了驚疑。
“老毛子又來了?”
“我的老天爺,這回咋來了這麼多人?家夥什兒都鋥光瓦亮的!”
“你看車上,那不是王二虎那幾個混球嗎?他們咋又跟老毛子攪和到一塊兒去了?”
議論聲此起彼伏,帶著東北人特有的粗獷和直白。
卡車在許峰家院門口停下,十二名全副武裝的蘇聯士兵從車廂裡魚貫而出。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皮靴踩在地上,發出沉悶而有力的聲響。
肅殺的氣氛,瞬間籠罩了整個村口。
王二虎被夾在中間,狐假虎威,下巴抬得老高,眼神卻不敢與任何一個村民對視。
他心裡一半是即將大功告成的得意,另一半,則是被伊莉莎那番話嚇出來的恐懼。
他感覺自己像是抱著一捆炸藥在跳舞,要麼把彆人炸得粉身碎骨,要麼把自己炸得屍骨無存。
胖子和瘦猴跟在他身後,更是大氣都不敢喘,腦袋耷拉著,活像兩隻鬥敗了的瘟雞。
院子裡,林雪正專心致誌地搗鼓著手裡的東西。
一個粗瓷碗裡,盛著半碗細鹽,旁邊還放著幾株剛從山腳下采來的草藥,散發著清苦的香味。
這煙火繚繞的尋常日子,讓她沉醉,也讓她心安。
卡車的轟鳴和外麵嘈雜的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微微蹙眉,還以為是村裡哪家又在鬨什麼矛盾。
可當那熟悉的、帶著壓迫感的軍靴聲在院門外響起時,她的心猛地一沉。
又是他們!
她放下木棍,快步走到院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
隻一眼,她的臉色就變得煞白。
伊莉莎那高挑而又英氣逼人的身影,像一柄出鞘的利劍,直直地刺入她的眼簾。
而在伊莉莎身後,是整整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還有……被他們簇擁著的王二虎!
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出事了。
一定是許峰出事了!
林雪來不及多想,猛地拉開院門,走了出去。
她依舊穿著那身樸素的粗布衣裳,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後。
可她就那麼靜靜地一站,便仿佛將周圍所有的光都吸引了過去。那份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清冷和雅致,與這喧鬨粗糲的鄉野背景格格不入。
伊莉莎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她身上。
兩個女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無聲地碰撞。
伊莉莎的眼神很複雜。有審視,有戒備,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嫉妒。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被許峰藏在家裡的女人,美得讓人心驚。
尤其是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裡,她那份鎮定自若,更顯得與眾不同。
林雪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的臉上,依舊維持著那副清冷平靜的模樣。
她知道,自己不能慌,更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她看了一眼被士兵圍在中間,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王二虎,又看了看伊莉莎那張寫滿嚴肅的臉,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王二虎這個無賴,一定又在背後搞鬼了!
她不能讓伊莉莎帶著這麼多人,被王二虎牽著鼻子進山。
山裡的情況太複雜,許峰現在孤身一人,萬一雙方起了衝突,後果不堪設想。
林雪的目光從伊莉莎臉上掃過,最終,她朝著不遠處一個堆著乾草垛的牆角,幾不可察地偏了偏頭。
伊莉莎的眉頭微微一挑。
她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