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田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在小小的山洞裡來回踱步,眼神凶狠地掃過兩個已經毫無戰意的同伴。
“你們以為投降就能活下來嗎?”
他的聲音嘶啞,充滿了惡毒的蠱惑:
“彆忘了,我們是帝國軍人!我們手裡沾過支那人的血!你們忘了那些被我們吊死在村口的抗聯分子了嗎?忘了那些被我們丟進井裡的婦孺了嗎?”
他每說一句,田中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伊藤那微弱的呼吸,也似乎停滯了一下。
這些話,像一把生了鏽的錐子,狠狠地紮進了他們心裡最黑暗、最不願觸碰的角落。
是啊,他們是侵略者,是劊子手。他們的雙手,並不乾淨。
“還有毛熊!”
小野田的表情愈發猙獰,他湊到田中麵前,壓低了聲音,像魔鬼在耳邊低語:
“你們忘了那些被俘虜的同袍,在西伯利亞是什麼下場嗎?”
“他們會被當成牲口一樣使喚,在冰天雪地裡修鐵路,挖礦山,直到活活累死、凍死!連一塊墓碑都不會有!”
“投降?投降就是去給他們當一輩子奴隸!”
田中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他想起了那些關於蘇軍戰俘營的可怕傳聞,那些傳聞,比支那人的大刀和長矛更讓人恐懼。
求生的欲望,和對未知的恐懼,在他心中激烈地交戰。
小野田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動搖。他知道,火候到了。
“我們還有機會。”他站直了身體,聲音裡透著一股病態的亢奮:“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那個支那人,他隻有一個人!我們有三個人,三支槍!隻要我們合作,把他拿下……”
他的眼睛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我們可以用他當人質,和山下那個村子談判!讓他們給我們提供食物、藥品,甚至是汽車!隻要我們能下山,聯係上大部隊,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伊藤躺在角落裡,聽到這番話,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著狀若瘋魔的小野田,眼神裡充滿了悲哀。
完了,中尉徹底瘋了。
田中也愣愣地看著小野田,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自己追隨了多年的長官。
用一個人質去和一個村子談判?
在蘇軍控製的區域裡,開著搶來的汽車去找一支根本不存在的大部隊?
這已經不是冒險了,這是純粹的找死。
他看了一眼洞外那片被陽光照亮的森林,又看了一眼洞內這片被絕望籠罩的黑暗。
他忽然覺得很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深入靈魂的疲憊。
他不想再打了,也不想再逃了。
這半年來,他像一隻過街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吃的都是草根樹皮,睡的都是冰冷的山洞。
他受夠了!
他想回家!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無法遏製。
他想念家鄉的櫻花,想念母親做的味增湯,想念妻子溫暖的懷抱。
哪怕是死,他也想死在一個能看見太陽的地方,而不是在這個陰暗、潮濕、充滿了腐臭味的山洞裡。
“中尉。”田中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將手裡的三八大蓋,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這個動作,仿佛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我決定了。”他的聲音很平靜,出奇的平靜:“我要投降。”
小野田的瞳孔,猛地一縮,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投降。”田中重複了一遍,他迎著小野田那要吃人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戰爭已經結束了。我不想再打了,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