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小林雪子輕輕拉了拉許峰的衣角,聲音細若蚊蠅:“要不……我們就……”
她沒把那個“降”字說出口,但許峰明白她的意思。
他轉過頭,看著她那雙寫滿了掙紮和哀求的眸子,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他知道,她不是怕死,她是怕他死。
外麵的孫波似乎聽到了屋裡的動靜,以為自己的勸降起了作用,立刻趁熱打鐵。
“許峰!你還在猶豫什麼!我孫波說話算話!李克死了,副官的位置正好空出來,你現在出來,就是我的副官!我手下這幫兄弟,以後都聽你調遣!”
許峰聽著這番話,忽然笑了起來,他揚聲對著外麵喊道:“孫營長,你這算盤打得可真精啊。”
“你我都是聰明人,打開天窗說亮話。”孫波以為有戲,連忙回應。
“好,那我就跟你說亮話。”
許峰的聲音陡然轉冷:“我剛才那一梭子,少說也打死了你四五個兄弟吧?連你的心腹李克都替你擋了槍子兒。”
“你就這麼輕易放過我?你手下那些兵,能服氣?”
孫波在外麵沉默了片刻,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裡充滿了不屑和張狂。
“許峰啊許峰,你還是太天真了!你以為他們是什麼?是我的兄弟?”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病態的亢奮:“他們就是一群丘八,是炮灰!是我孫波往上爬的墊腳石!”
“死幾個算得了什麼?彆說死幾個,就是死上一半,隻要能換來你許峰這樣的人才,換來你手裡的東西,那都是值得的!”
“在黨國這裡,講的是什麼?講的是利益!是價值!你許峰有價值,你的命就比他們所有人的命都金貴!”
“隻要你肯為我,為黨國效力,彆說殺幾個兵,就是殺了天王老子,我們也有辦法給你擺平!”
這番赤裸裸、無恥至極的話,通過夜色傳進屋裡,不僅讓許峰,連小林雪子都聽得遍體生寒。
這就是國軍的軍官?視人命如草芥,將士兵當做可以隨意買賣和犧牲的貨物。
許峰的眼中,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無儘的冰冷和鄙夷。
他想起了自己在抗聯的那些戰友,那些為了保護一片土地,為了讓身後的百姓能吃上一口飽飯,甘願在冰天雪地裡啃著樹皮、嚼著雪,最終笑著倒下的兄弟。
他們的命,在孫波這種人眼裡,竟然一文不值。
道不同,不相為謀。
不,是勢不兩立!
他看著身邊一臉震驚和茫然的小林雪子,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雪子,怕嗎?”
小林雪子回過神,迎上他的目光,搖了搖頭。
許峰笑了,那是一種釋然的笑。
他轉頭對著外麵,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孫波,收起你那套說辭吧。”
“我許峰這輩子,在西伯利亞的冰原上跟德佬的裝甲師對過槍,在東北的林子裡跟關東軍拚過刺刀。”
“我受過傷,流過血,給死去的兄弟磕過頭,也向無辜的百姓低過頭。”
他的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膛裡迸發出來的。
“但我,就是沒學會怎麼投降!”
一番話,擲地有聲,像一把燒紅的鐵錘,狠狠地砸在孫波的臉上,也砸在了院子裡所有士兵的心上。
那些原本被許峰的火力嚇破了膽的士兵,此刻聽到這番話,看向那間破屋的眼神,不由得帶上了一絲複雜。
有的人甚至下意識地低下了頭,握著槍的手,也有些鬆動。
孫波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變得像鍋底一樣黑。
他本以為許峰隻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威逼利誘之下,必然會屈服。可沒想到,這塊骨頭,竟然這麼硬!
“好!好!好!”孫波怒極反笑,連說三個好字:“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是不是比炮彈還硬!”
他猛地轉身,對著身後的一個排長大吼:“去!把老子的那門九二式步兵炮拉過來!給老子對準了那間破屋!我數三聲,他要是不滾出來,就給老子轟平了它!”
“營長,這……”那排長有些猶豫:“炮彈一響,裡麵的人和東西,可就都……”
“執行命令!”孫波一腳踹在排長身上,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老子今天就算是把這軍營翻過來,也要把這口氣出了!”
“是!”排長不敢再多言,立刻帶人跑向了軍火庫。
很快,沉重的車輪聲響起,一門造型短粗的九二式步兵炮被幾個士兵費力地推了過來,黑洞洞的炮口,像一隻擇人而噬的怪獸之眼,遙遙對準了許峰所在的小屋。
屋子裡,小林雪子聽著外麵的動靜,臉色煞白。
她知道,孫波這次是來真的了。
她看著身邊的男人,這個為了她,不惜與整個軍營為敵的男人。
她的心裡,再也沒有了恐懼和掙紮,隻剩下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