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合法的身份,他們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孤舟,無處停靠。
許峰聞言,卻忽然笑了。
他轉過頭,看著小林雪子,眼神裡帶著一絲狡黠。
“誰說坐火車,就非得有票?”
小林雪子愣住了,她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寫滿了不解:“沒有票,怎麼上車?車站都有人查的。”
“那是對普通人來說。”許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神社的屋簷下,望著遠處鐵軌的方向:“有一種坐車方式,不但不要票,還特彆省心。”
他回過頭,衝著雪子眨了眨眼:“叫‘扒火車’。”
“扒火車?”小林雪子是東京醫科大學的碩士,大家閨秀,這個詞對她來說,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對。”許峰的思緒仿佛回到了白山黑水之間,“以前在東北打遊擊的時候,我們最喜歡乾這事兒。”
“那時候小鬼子的火車就是我們的移動補給線,我們盯著火車,就像狼盯著羊。有人開玩笑,叫我們‘東北鐵道遊擊隊’。”
他講得輕描淡寫,小林雪子卻聽得心馳神往,又隱隱作痛。
她能想象,在零下幾十度的嚴寒裡,一群衣衫單薄的戰士,像壁虎一樣貼在飛馳的鋼鐵巨獸上,隨時可能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那需要何等的勇氣和毅力。
“扒火車是最好的,因為油水多。”許峰的嘴角勾起一抹懷念的笑意:“運氣好的時候,能從上麵搞到不少好東西,槍、子彈、藥品,有時候還能翻出幾箱大洋。夠兄弟們吃好幾頓飽飯了。”
小林雪子看著他,眼前的男人,在錦州城裡能把警備司令玩弄於股掌,在黑市裡能談笑間取人性命,現在又說起這種亡命徒才會的勾當,還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他到底經曆過什麼?
“東北的冬天……很冷吧?”她輕聲問,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心疼。
許峰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點了點頭:“是啊,冷。能把骨頭都凍酥了。不過熬著熬著,也就習慣了。”
他不再多說,但小林雪子明白,那輕描淡寫的“習慣了”三個字背後,是無數個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日日夜夜。
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所受的那些苦,與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人簡單地吃了些乾糧,便離開了神社,悄無聲息地朝著川崎火車站的方向摸去。
此時的火車站,比白天的黑市還要混亂。
昏暗的燈光下,站台上擠滿了人。
破產的商人,失地的農民,複員的傷兵,還有拖家帶口的婦孺,所有人都麵帶菜色,眼神麻木,像沙丁魚一樣被塞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等待著一趟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列車。
幾個鎂軍憲兵懶洋洋地靠在牆邊抽著煙,對眼前的混亂視而不見,偶爾有本地的警察過來驅趕擋路的人,換來的也隻是一陣騷動和更深的絕望。
許峰和小林雪子沒有靠近站台,而是繞到了車站後方的貨運場。
這裡堆放著山一樣的煤堆和各種貨物,是絕佳的藏身之處。
“嗚——”
遠處傳來汽笛聲,一列火車冒著濃濃的白煙,像一頭疲憊的巨獸,緩緩駛入了備用軌道。
這是一列貨運列車,長長的車廂上蓋著帆布,看方向,正是開往東京的。
“就是它了。”許峰壓低聲音。
等火車停穩,工人們開始忙著裝卸貨物,許峰拉著小林雪子,利用貨堆和陰影的掩護,悄悄地靠近了列車的中段。
“待會兒我先上去,你在下麵等我。”許峰叮囑道,“看我信號,抓緊了,我拉你上來。”
小林雪子緊張地點了點頭,手心裡全是汗。
又過了許久,裝卸工作結束,工人們陸陸續續離開。
隨著一聲悠長的汽笛,火車開始緩緩啟動。
“哐當……哐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