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正在從廢墟中複蘇。
但在這份複蘇之下,埋藏了太多的罪惡和謊言。
他的臉上,沒有了憤怒,沒有了不甘,隻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梅法官。”許峰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堅定。
“嗯?”梅法官看向他。
“您說得對,法庭上的審判,或許已經結束了。”許峰的目光,穿透了玻璃,仿佛看到了那些隱匿在人群中的惡魔的嘴臉。
他轉過身,看著房間裡的每一個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但是,對這些罪行的審判……才剛剛開始。”
這一刻,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千葉真平停下了腳步,小林雪子抬起了頭,她們都從許峰的眼神裡,讀到了一種讓她們既熟悉又心悸的東西。
那是屬於一名抗聯戰士的眼神。
在白山黑水間,在彈儘糧絕時,在麵對數倍於己的敵人時,才會出現的眼神。
不妥協,不放棄,不死不休。
梅法官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他知道,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許峰手裡的那份名單,不再僅僅是一份證據。
它已經變成了一份……死亡判決書。
……
夜色如墨,東京的繁華街區燈火通明,銀座的霓虹燈將天空染成一片迷離的紫色。
但在城市的另一端,目黑區的一棟高級公寓裡,卻籠罩著一層死亡的陰影。
書房內,前731部隊第二部部長,如今的東京大學醫學部名譽教授——吉村壽一,正享受著他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光。
一杯上好的蘇格蘭威士忌,一本德文版的細菌學專著,壁爐裡跳動著溫暖的火焰。
戰爭的硝煙早已散去,他成功地用一身白大褂洗白了沾滿鮮血的過去,成了受人尊敬的醫學權威。
他剛剛在一次學術研討會上,慷慨激昂地批判了“某些國家”在生物倫理上的缺失,贏得了滿堂喝彩。
想到那些無知的西方同行投來的敬佩目光,吉村壽一的嘴角就不自覺地泛起一絲輕蔑的笑意。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他那些關於“人體對極端環境反應”的精辟論述,其數據來源是哈爾濱郊外那個冰冷的手術台上,一個個活生生的“馬路大”。
石井四郎的“自殺”,對他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死人,是最好的保密者。
現在,他安全了,可以高枕無憂地享受這份用罪惡換來的尊榮。
他端起酒杯,正準備再抿一口,書房的門卻“吱呀”一聲,被一陣風吹開了。
不對,沒有風。
今晚的東京,連一絲風都沒有。
吉村壽一心中一凜,多年來被刻意壓抑的警覺瞬間蘇醒。
他放下酒杯,目光如鷹隼般掃向門口。那裡空無一人,隻有走廊昏暗的燈光投射進來,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他緩緩拉開書桌的抽屜,裡麵靜靜地躺著一把柯爾特M1911手槍,這是他從一個被解剖的鎂國飛行員身上“借”來的紀念品。
“誰?”他低聲喝問,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乾澀。
沒有人回答。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壁爐裡的木柴發出“劈啪”的爆裂聲。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自己身後那麵掛著巨幅浮世繪的牆壁上,似乎多了一個不屬於這裡的影子。
一個高大的人影,不知何時,像幽靈一樣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吉村壽一的汗毛瞬間倒豎,他猛地轉身,同時去抓抽屜裡的槍。
但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隻手從陰影中伸出,沒有去掐他的脖子,也沒有去奪他的槍,而是用兩根手指,精準地夾住了他手腕上的動脈。
那兩根手指,冰冷而有力,像兩根鋼釺,死死地釘住了他的命脈。
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混雜著一種血液被阻斷的麻痹感,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
他的手僵在半空,連抽搐都做不到。他驚恐地抬起頭,看到了那張臉。
一張年輕的、陌生的東方人麵孔,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那雙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憤怒,沒有仇恨,隻有一種看待死物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