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多說一句話,也從不問任何關於過去的事情,就像一個最純粹的上下級關係。
這種捉摸不定的態度,讓小野寺信備受煎熬。
他像一隻被貓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老鼠,每一天都活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之下。
他知道,對方一定有目的,而這種未知的目的,比任何鞭打和折磨都更讓他恐懼。
終於,在第五天,小野寺信忍不住了。
那天晚上,許峰照例來檢查工作。小野寺信遞上整理好的戰俘名單,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瀧澤先生!”他用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您到底想讓我做什麼,請您明示!隻要我能辦到,一定萬死不辭!求您不要再這樣折磨我了!”
許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依舊平靜如水。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對付小野寺信這種多疑而又貪生怕死的人,必須先徹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
“折磨你?”許峰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小野寺大尉,比起你在哈爾濱憲兵隊審訊室裡的手段,我這點……算得了什麼?”
哈爾濱憲兵隊審訊室!
這幾個字像一道驚雷,在小野寺信的腦子裡炸開。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儘褪,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急劇收縮。
這是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是他以為已經隨著戰爭的失敗而被徹底掩埋的過去!這個瀧澤一郎,他怎麼會知道?
“你……你到底是誰?”小野寺信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許峰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緩緩地蹲下身,與他對視。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魔鬼的低語,一字一句地鑽進小野寺信的耳朵裡。
“1944年秋,白俄商人瓦西裡,因為涉嫌通共,被你抓進憲兵隊。你用‘浸水電氣’折磨了他三天三夜,撬開了他的嘴,也讓他成了一個廢人。”
“1945年初,地下聯絡員李陽,被你用燒紅的烙鐵燙遍全身,最終咬舌自儘,你連他的一句口供都沒拿到,為此還被你的上司申斥。”
“還有,那個被你懷疑是間諜的酒館女招待,安娜,你把她……”
“彆說了!彆說了!”小野寺信發出了野獸般的哀嚎,他渾身篩糠一樣地顫抖著,冷汗浸透了棉衣。
許峰說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把尖刀,精準地捅在他記憶中最血腥、最黑暗的角落。
他終於明白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什麼理想主義工程師。
他是一個複仇者!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向他索命的幽靈!
“你想怎麼樣?”小野寺信癱軟在地,徹底放棄了抵抗。
在絕對的力量和信息不對等麵前,他連一絲僥幸心理都無法產生。
“我不想怎麼樣。”許峰站起身,重新恢複了那種淡漠的神情:“我需要一些東西。一些……能讓那些還逍遙法外的戰犯,得到應有審判的東西。”
他將梅法官給他的那份名單,抽出了幾頁,扔在小野寺信麵前。
“這些人,你應該都認識吧?”
小野寺信顫抖著手拿起那幾頁紙,上麵的每一個名字,都讓他心驚肉跳。
橋本弘、伊東賢二……全都是關東軍的高級軍官和核心人員,其中好幾個,就關押在西伯利亞的各個戰俘營裡。
“他們手上,掌握著731部隊、金陵大屠殺、以及其他各種戰爭罪行的核心證據。我要你,幫我把這些證據,從他們嘴裡,或者他們藏匿的地方,挖出來。”許峰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這……這不可能!”小野寺信失聲叫道:“他們都是死硬分子!而且戰俘營裡到處都是監視,我怎麼可能……”
“那是你的事。”許峰打斷了他:“你是憲兵隊的大尉,是審訊專家。我相信,你有的是辦法讓他們開口。至於怎麼做,那是你的專業,不需要我來教你。”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戲謔:“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合作。那麼,我明天就會把一份關於‘小野寺信在華罪行’的詳細報告,連同幾個證人,一起交給內務部的同誌。”
“你知道,他們對這種事很感興趣。我想,比起在戰俘營裡修鐵路,盧比揚卡大樓的地下室,可能更適合你。”
盧比揚卡!
聽到這個名字,小野寺信的身體猛地一僵,一股尿騷味從他身下傳來。他失禁了。
作為前憲兵,他太清楚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麼了。
那是全世界所有特務機構的噩夢,是進去了就再也彆想活著出來的代名詞。
“我做!我做!”他像一條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趴在地上,涕淚橫流,“我什麼都聽您的!求您……求您給我一條活路!”
“活路,是自己掙出來的。”許峰看著他這副醜態,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扔在小野寺信麵前。
“這是定金。”
小野寺信疑惑地打開紙包,裡麵是幾片薄薄的……刀片。
刮胡子用的那種。但在戰俘營裡,這是比黃金還珍貴的違禁品。
它可以用來製作武器,也可以用來割開衣服的夾層,取出藏匿的東西。
“橋本弘,原124師團的師團長,就在41號營。他貪生怕死,又極度貪婪。我調查過,他把從金陵搶來的一顆鑽石,縫在了自己的棉衣領子裡,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
許峰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要那顆鑽石,還有他親筆寫下的,關於金陵屠殺的認罪書。三天之內,辦不到,你知道後果。”
說完,許峰不再看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庫房,將小野寺信一個人留在了無邊的黑暗和恐懼之中。
走出庫房,外麵的冷風讓許峰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他知道,自己剛剛走了一步險棋。
小野寺信是一條毒蛇,利用他,無異於與虎謀皮。
但這也是目前最快,也是唯一能敲開西伯利亞戰俘營這個堅固外殼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