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峰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最大的危機。
伊莉莎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沃爾科夫用“程序”當借口,她這個營長也無法公然反對。這是內務部的權力。
“正委同誌,瀧澤同誌的報告急著要送回鐵路局,工程進度耽誤不起。”伊莉莎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國家的工程重要,國家的安全更重要。”沃爾科夫一句話就堵死了伊莉莎,“營長同誌,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辦公室裡陷入了僵持的沉默。
許峰知道,再爭辯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他必須想辦法破局。
他忽然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知識分子特有的固執和天真,對沃爾科夫說道:“正委同誌,我理解您的工作。但是,我的任務同樣重要。這樣吧,我給伊萬諾夫總工程師打個電話,向他親自說明情況,由他來決定我的行程,您看可以嗎?”
他在賭。賭沃爾科夫不敢,或者說不願,因為一個“小小的日本工程師”,而去直接和伊萬諾夫這個級彆更高、脾氣更臭的老專家發生正麵衝突。
果然,聽到“伊萬諾夫”的名字,沃爾科夫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他隻是一個戰俘營的正委,而伊萬諾夫是整個鄂霍茨克鐵路工程的總負責人,是莫斯科直接委派下來的功勳專家。為了一個沒有實證的懷疑去得罪這種人,確實不劃算。
“打電話就不必了,不能影響總工程師同誌的工作。”沃爾科夫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退讓一步,但他顯然不準備就這麼放過許峰。
“這樣吧,工程師同誌。你的報告,可以派人先送回去。你本人,最多再留一天。明天這個時候,如果阪田信的口供沒有新的問題,你就可以離開。”沃爾科夫盯著許峰,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一天時間,希望你好好待在宿舍裡,不要再到處‘勘探’了。可以嗎?”
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也是一個赤裸裸的警告。
“好的,正委同誌。我完全配合。”許峰“順從”地點了點頭。
沃爾科夫深深地看了許峰和伊莉莎一眼,沒再說什麼,帶著他的人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門關上後,伊莉莎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你太大意了。”她看著許峰,聲音裡帶著後怕,“沃爾科夫是條瘋狗,被他盯上就麻煩了。”
“是我低估了他。”許峰的眼神凝重,“他已經對我產生了懷疑,這一天的時間,他一定會用儘所有手段調查我。”
“那你打算怎麼辦?”伊莉莎焦急地問。
許峰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等待,就等於死亡。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沃爾科夫查不出問題上。
他必須主動出擊。
“伊莉莎,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許峰轉過身,目光堅定,“我要見阪田信。”
“什麼?”伊莉莎大驚失色,“現在去見他?沃爾科夫的人肯定在盯著醫務室!”
“對,就是要讓他們看見。”許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有些戲,必須演給觀眾看。”
226號戰俘營的醫務室,與其說是醫院,不如說是一個簡陋的急救站。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血腥和膿液混合的刺鼻氣味。幾張破舊的鐵床上,躺著幾個呻吟的戰俘,他們的哀嚎被西伯利亞的寒風襯托得格外淒厲。
阪田信躺在最角落的一張床上,他被折斷的右手手腕被草草地用木板固定住,打了石膏,而他那條“意外”摔斷的腿,則高高地吊起。身體上的雙重痛苦,讓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半昏迷的狀態,嘴裡不停地念叨著胡話。
醫務室的門口,兩個沃爾科夫派來的士兵像門神一樣站著,警惕地注視著來往的每一個人。
就在這時,許峰在伊莉莎的“押解”下,出現在了醫務室的走廊上。
“營長同誌,您這是……”門口的士兵攔住了他們。
“我帶嫌疑人來和受害人當麵對質,這是調查程序的一部分。”伊莉莎麵若冰霜,拿出了營長的威嚴,“你們可以全程監視,但不能乾涉。如果出了問題,我親自向沃爾科夫正委解釋。”
兩名士兵對視一眼,不敢再阻攔。他們很清楚,營長和正委的鬥法,不是他們這種小角色能摻和的。
許峰跟著伊莉莎走進了病房。他一出現,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兩個假裝在打盹,實則在監視的內務部探子。
他走到阪田信的床前,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憲兵曹長如今的慘狀,臉上露出了“於心不忍”和“愧疚”的複雜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