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許峰躺在臨時宿舍的床上,雙眼緊閉,呼吸均勻,仿佛真的已經醉死過去。
但在黑暗中,他的意識卻無比清醒。
萬用雷達開啟著,宿舍外那兩個負責監視的士兵的一舉一動,都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腦海中。
沃爾科夫的鴻門宴雖然凶險,但總算被他應付了過去。
明天一早,隻要阪田信那邊不出岔子,他就能拿到離營文件,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希望,就在眼前。
就在他思緒萬千之時,雷達的顯示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悄悄地從宿舍樓的另一側,避開所有崗哨和監視,向他的房間靠近。
是伊莉莎。
許峰的心跳,沒來由地快了半拍。
門鎖傳來極其輕微的轉動聲,隨後,門被無聲地推開一道縫,一個嬌小的身影閃了進來,又迅速地將門關上並反鎖。
整個過程,沒有驚動門外那兩個昏昏欲睡的士兵。
伊莉莎沒有開燈,她借著窗外雪地的反光,徑直走到了許峰的床邊。
她身上帶著一股室外的寒氣,和一絲淡淡的伏特加味道。看來,她也喝酒了。
許峰繼續裝睡,他想看看伊莉莎深夜到訪,到底想做什麼。
伊莉莎就那麼靜靜地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在黑暗中,許峰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像實質一樣,描摹著自己的臉。
那目光裡,有擔憂,有不舍,有掙紮,還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決絕的悲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許峰幾乎要裝不下去的時候,伊莉莎終於有了動作。
她緩緩地脫下了身上厚重的軍大衣,隨手扔在椅子上,身上隻剩下一件薄薄的襯衣和軍褲,勾勒出她健美而又充滿女性魅力的曲線。
然後,她俯下身,冰涼的嘴唇,輕輕地印在了許峰的額頭上。
那是一個告彆的吻,帶著絕望的溫柔。
許峰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微微一僵。
“我知道你沒睡。”伊莉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輕得像一聲歎息。
許峰睜開了眼睛。
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了伊莉莎那雙藍色的眼眸,亮得驚人,像兩簇燃燒的鬼火,又像兩顆即將墜落的星辰。
“你明天就要走了。”伊莉莎沒有問他為什麼裝睡,隻是陳述著一個事實。
“嗯。”許峰坐起身,空氣中那股屬於她的、混合著寒氣和酒氣的獨特味道,更加濃鬱了。
“這一走,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對嗎?”伊莉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許峰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不能給她任何不切實際的承諾。
他們的世界,隔著國仇家恨,隔著意識形態的鴻溝,隔著一個叫小林雪子的妻子。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伊莉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淒美的笑容。
“我知道。”她輕聲說,然後,做出了一個讓許峰震驚的舉動。
她開始解自己襯衣的扣子。一顆,兩顆……在寂靜的房間裡,那細微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伊莉莎,你乾什麼!”許峰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涼,還在微微發抖。
“我想……把自己給你。”伊莉莎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那雙藍色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的淫邪,隻有一種令人心碎的純粹和執著。
“許峰,我毀了前程,被扔到這個鬼地方,我不後悔。”
“我隻是害怕,害怕以後漫長的歲月裡,當我一個人看著這無邊無際的白雪時,腦子裡關於你的一切,都會慢慢變得模糊。”
“我不想忘記你。我想在身上,留下一個永遠屬於你的印記。這樣,就算你走了,我也覺得,你有一部分,永遠地留在了這裡,陪著我。”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許峰的心上。
“不行。”許峰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伊莉莎,我……我已經有家室了。”
他搬出了小林雪子,這是他最後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