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種慘烈的方式,將那些惡魔釘在了曆史的恥辱柱上。
可他的心中,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片被風吹過的荒原。
伊莉莎在晨曦中安詳的睡顏,像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畫,刻在他的腦海裡。
那是一筆他還不起的債。
還有雪子。
組織上的人在送他上船時,隻說她被安全送回了國內,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可如今,國內戰火重燃,哪裡又是絕對安全的地方?
他閉上眼睛,萬用雷達在意識中悄然開啟,五公裡的範圍內,除了船員和零星的幾個乘客,隻有無儘的海水。
這已經成了一種本能,一種在刀尖上行走後留下的、無法磨滅的烙印。
船,緩緩靠岸。
丹東。
碼頭上,沒有想象中的混亂。
一隊隊穿著灰色軍裝的士兵,正在維持秩序,搬運物資。
他們的軍帽上,都綴著一顆紅色的五角星。
是八路,現在的解放軍。
許峰的心,落回了肚子裡。
這裡是解放區。
他背著一個半舊的帆布包,隨著人流走下舷梯。
腳踏上堅實土地的那一刻,一種久違的踏實感,從腳底升起,傳遍四肢百骸。
一名年輕的戰士攔住了他,眼神警惕,但態度還算客氣。
“同誌,請出示你的證件。”
許峰從內袋裡掏出組織上為他準備好的身份證明,遞了過去。
那是一張最普通的平民身份證明,上麵寫著他的本名,籍貫是老河溝。
戰士仔細核對後,將證件還給了他。
“從哪裡回來的?”
“南邊,做了點小生意。”許峰的回答滴水不漏。
戰士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揮手放行。
“現在到處都在打仗,路上小心。”
“謝謝。”
許峰走出港口,回頭望了一眼那些紀律嚴明的年輕士兵。
這片土地,已經換了人間。
從丹東到老河溝,是一段漫長的路。
曾經熟悉的黑土地,此刻卻處處可見戰爭的痕跡。
被炮火犁過的田野,燒毀的村莊廢墟,還有路上不時可見的、向北開進的軍車。
他沒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隻是用雙腳,一步步地丈量著這片闊彆已久的故土。
他看到鄉公所的牆上,貼著“打倒反動軍,解放全龍國”的標語。
也看到有工作隊的同誌,在給衣衫襤褸的農民分發土地。
這個世界,正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走了三天,當那個熟悉的村口出現在視野儘頭時,許峰的腳步,沒來由地停住了。
近鄉情怯。
他離開時,帶著一個女人,在國軍的槍林彈雨中倉皇逃命。
他回來時,孤身一人,卻仿佛背負了一整個世界的重量。
他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進了村子。
村口,幾個正在玩泥巴的半大孩子,看到他這個陌生人,立刻停下了嬉鬨,警惕地看著他。
其中一個膽大的,衝著他喊:“你找誰?”
許峰笑了笑,還沒來得及開口。
不遠處,一個叼著旱煙袋的老人,正眯著眼打量他。
那老人看了半天,手裡的旱煙袋“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你……你是……許家那小子?”
是村裡的王大爺。
許峰點了點頭:“王大爺,我回來了。”
“我的老天爺!”王大爺揉了揉眼睛,像是見了鬼一樣,拔腿就往村裡跑,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大喊:
“活了!活了!許峰回來啦!”
這一嗓子,像是往平靜的池塘裡扔下了一塊巨石。
“啥?哪個許峰?”
“就是那個被國軍追殺,跑了快一年的許峰!”
“他不是死了嗎?聽說在關外讓土匪給崩了!”
“快去看看!”
一時間,整個老河溝都沸騰了。
一扇扇門被推開,一個個腦袋探了出來,所有人都朝著村口湧來。
他們看著那個站在村口,身形消瘦,麵容沉靜的男人,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
這個男人,是他們老河溝的傳奇,也是一個禁忌。
當初,他帶著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鬼子娘們兒,硬生生從幾十個國軍的包圍圈裡殺了出去。那晚的槍聲,至今還是村裡老人夜裡的噩夢。
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
可現在,他回來了。
人群分開,一個穿著乾部服,腰間彆著一把駁殼槍的中年男人,在幾個民兵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是老河溝現在的村長,李鐵柱。
李鐵柱上下打量著許峰,眼神銳利。
“你就是許峰?”
許峰點頭。
“跟我來一趟。”李鐵柱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許峰沉默地跟了上去,村民們自動讓開一條路,目光複雜地看著他的背影。
村委會的辦公室裡,李鐵柱給許峰倒了一杯熱水。
“你的事,我聽說了。”李鐵柱開門見山:“當初追殺你的那夥國軍,目前都已經被趕走了。你是個好樣的,是條漢子。”
許峰端起搪瓷缸,卻沒有喝。
“現在老河溝,還有整個北滿,基本都解放了。奉天、長春那些大城市,暫時讓給了國軍,但鄉下,都是咱們的地盤。你回來,就安心住下,沒人敢再找你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