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詞,是他用來構建自己信仰的基石。
可現在,這些基石,被許峰用最血淋淋的現實,一塊塊地敲碎。
誰也說服不了誰。
一個站在雲端,用所謂的“大局”俯瞰眾生。
一個站在地獄,背負著累累白骨,隻為複仇。
江風越來越冷,吹得兩人衣衫獵獵作響。
許峰不再與他辯論。
對牛彈琴,毫無意義。
他隻是平靜地看著陳瑜,問出了一個問題。
“如果,被岡村寧次下令屠戮的村莊裡,有你的家。”
陳瑜的身體猛地一僵。
“如果,那些被活埋的人裡麵,有你的女兒,陳雪凝。”
許峰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卻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陳瑜的心上。
“你還會站在這裡,心平氣和地,跟我談什麼狗屁的‘利用價值’嗎?”
“陳顧問,你回答我。”
陳瑜張了張嘴,喉嚨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滾燙的棉花,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那張因為爭辯而漲紅的臉,在一瞬間血色儘失。
雪凝……
他女兒那張天真爛漫的笑臉,浮現在他眼前。
如果……
不,沒有如果。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就讓他如墜冰窟,渾身發冷。
他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固執,所有的“大局為重”,在這一刻,被徹底擊潰。
他像一個被抽走了脊梁骨的木偶,呆立在原地。
許峰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他轉身,重新戴上那頂黑色的禮帽,向著來時的路走去。
“我的女兒……”陳瑜像是從噩夢中驚醒,猛地衝著他的背影喊道:“雪凝她在哪兒?!”
許峰的腳步沒有停。
“告訴我岡村寧次的下落。”
“我保證,她會完好無損地回到你身邊。”
“否則……”
許峰沒有回頭,隻是留下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背影。
“你會先收到她的手指。”
那句“你會先收到她的手指”,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了陳瑜的脊梁骨。
他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不——!”
一聲淒厲的、完全變了調的嘶吼,從陳瑜的喉嚨裡迸發出來。
他那副黨國要員的體麵和矜持,在這一瞬間被撕得粉碎。
他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獸,連滾帶爬地衝向許峰的背影,腳下的碎石劃破了他昂貴的皮鞋,他卻渾然不覺。
“噗通!”
陳瑜重重地跪倒在許峰身後,冰冷堅硬的磯石撞得他膝蓋生疼。
他顧不上這些,雙手死死地抱住了許峰的小腿,將臉貼在那沾滿塵土的褲管上。
“求你……求你不要傷害她……她還是個孩子!”
眼淚和鼻涕糊了他一臉,他再也不是那個在總統府裡運籌帷幄的陳顧問,隻是一個最卑微、最絕望的父親。
“我求你了……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殺了我!你現在就殺了我!放過我的女兒!”
許峰的腳步停住了。
他沒有低頭,甚至沒有動一下。
他隻是靜靜地站著,任由腳下的男人像條瀕死的狗一樣哀嚎,仿佛那個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都隻是江邊一陣無意義的風聲。
過了許久,久到陳瑜的哭聲都變得嘶啞。
“岡村寧次。”
許峰終於開口,三個字,沒有起伏,像三塊從萬年冰川上鑿下來的石頭。
“他在哪裡。”
陳瑜的身體猛地一僵,他抬起那張涕淚橫流的臉,眼中充滿了血絲和徹底的絕望。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具體在哪裡!”
他語無倫次地解釋著,生怕慢了一秒,那柄無形的屠刀就會落下。
“那是國防部湯總長親自負責的絕密!除了上峰和他自己,沒有人知道確切的地址!我隻是個顧問,我接觸不到這種核心機密!”
許峰的身體微微前傾,一股冰冷的壓迫感讓陳瑜幾乎窒息。
“我沒有耐心,聽你的借口。”
“不!不是借口!”陳瑜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語速快得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我雖然不知道,但我能查到!我能查到!”
他仰著頭,用一種近乎乞求的姿態看著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陳某在國府幾十年,總還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隻要給我時間,我一定能把他的藏身之處挖出來!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