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峰沒有回應,轉身走進了旁邊那間破敗的廚房。
很快,裡麵傳來“嘩啦”的淘米聲,和“刺啦”的火柴劃燃聲。
廚房裡隻有一口豁了邊的鐵鍋,和一小袋粗糲的糙米。
他生了火,煮了一鍋稀粥。
粥在鍋裡翻滾著,冒著白色的熱氣,米湯的清香在發黴的空氣裡,顯得格格不入。
許峰盛了一碗,端了出來。
碗是豁口的,粥是清湯寡水的,隻能看到幾粒米在渾濁的湯裡浮沉。
他把碗重重地放在陳雪凝麵前的破桌上。
“吃吧。”
陳雪凝看著那碗幾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胃裡一陣翻騰。
她從小到大,吃的都是精米白麵,何曾見過這種豬食一樣的東西。
“就這個?”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許峰:“沒有菜嗎?鹹菜也好啊!”
許峰像是沒聽到她的話,轉身準備回到院子中央,繼續研究他的地圖。
“我不吃!”
陳雪凝的聲音尖利起來,帶著被嬌慣壞了的大小姐脾氣。
“你還想讓我爹地幫你辦事,就給我吃這種東西?你想餓死我嗎!”
她看出來了。
這個男人綁架她,一定是有天大的事情要求她父親。
既然如此,他就絕不敢真的傷害自己。
她必須讓他知道,自己不是那麼好擺布的。
許峰的腳步停住了。
他轉過身,走到她麵前。
他沒有憤怒,也沒有不耐煩,隻是用一種評估貨物的平靜打量著她。
“你現在身體機能正常,水分充足。就算從現在開始滴水不進,也能撐三天。隻喝水不吃飯,能撐七天以上。”
他的話語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科學事實。
“以你現在這種狀態,餓個三四天,死不了。”
陳雪凝臉上的那點倔強和試探,瞬間凝固了。
她預想過各種反應,怒罵,威脅,妥協。
唯獨沒有想到是這種。
這種把她當成一個物件,冷靜分析其生命極限的回應。
這比任何威脅都讓她感到寒冷。
“你……”
“愛吃不吃。”許峰打斷了她:“搞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你現在不是陳家大小姐,你隻是一個籌碼。”
他伸出手,端起了那碗還在冒著熱氣的稀粥。
“既然不吃,就彆浪費糧食。”
看著那碗粥被端走,陳雪凝的防線徹底崩潰了。
那個男人眼裡的漠然告訴她,他說的是真的。
他真的會眼睜睜看著自己餓死。
饑餓的恐慌,和對死亡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等等!”她失聲尖叫起來,聲音裡帶著哭腔。
許峰的手停在半空。
“我吃!”陳雪凝的眼淚奪眶而出:“我吃還不行嗎!”
許峰把碗重新放回桌上,力道不大,但碗沿磕在桌麵上,發出的“砰”的一聲,還是讓陳雪凝的身體狠狠一顫。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回到了院子中央,重新蹲下,撿起那根枯枝。
院子中央,許峰蹲在地上,手中的枯枝就是他的指揮棒。
“喂。”
身後傳來一個沙啞又帶著怒氣的聲音。
許峰依舊沒有動,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張簡陋的地圖上,試圖找出那頭鋼鐵巨獸的軟肋。
“你綁著我,是想讓我用舌頭舔嗎?”
陳雪凝的聲音拔高了,尖銳,充滿了被壓抑的屈辱和憤怒。
許峰終於站起身,轉了過去。
昏暗的屋簷下,女孩的臉上一片狼藉,淚痕和灰塵混在一起,但那雙眼睛裡,卻燒著一團不肯熄滅的火。
他走過去,動作裡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隻是履行一個必要的程序。
他扯開繩結,那圈粗糙的麻繩從她白皙的手腕上脫落,留下了一圈深紅的勒痕。
陳雪凝立刻抽回自己的手,用力地揉搓著手腕,仿佛要將那份束縛和屈辱都搓掉。
她沒有再看他,一把端起那碗豁口的碗,仰頭就灌了下去。
稀粥冰冷,糙米的顆粒劃過喉嚨,帶著一種粗糲的刺痛感。
她喝得又急又快,幾滴米湯順著她的嘴角滑落,滴在她那件已經臟汙不堪的旗袍上。
許峰就這麼站著,看著。
陳雪凝一口氣喝完了那碗粥,將空碗重重地頓在桌上。
“砰!”
清脆的響聲在死寂的小院裡回蕩。
她抬起頭,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著。
胃裡有了東西,那股讓她渾身發冷的饑餓感稍稍退去,膽氣似乎也回來了一些。
她第一次,真正地、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
不是在看一個綁匪,一個魔鬼,而是看一張臉。
一張撕掉了假胡子,洗去了偽裝的臉。
很年輕,輪廓分明,眉眼間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