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成了一種默契。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指導員!指導員!”
一個年輕的通訊員衝了進來,因為跑得太急,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手裡緊緊攥著一張電報紙。
“軍區……軍區剛發來的急電!”
沙沙的磨刀聲,停了。
許峰抬起頭,那把磨了一半的匕首還握在手裡。
王錚立刻站起身,從通訊員手裡接過電報,快速地掃了一眼。
他的身體僵住了。
他拿著電報紙的手,開始輕微地顫抖。
“怎麼了?”周大山和趙鐵牛被動靜吸引了過來,堵在門口。
王錚沒有回答他們,他隻是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許峰。
“找到了。”
許峰站了起來,椅子被他帶得向後滑開,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你的妻子,小林雪子。”王錚的喉結動了動:“四縱隊,野戰醫院。他們……目前正在黃泛區。”
黃泛區。
這三個字,讓屋子裡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周大山和趙鐵牛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
“我去找她。”許峰把匕首往腰間一插,抬腳就要往外走。
“站住!”周大山一個箭步攔在他麵前,那張黑臉漲得通紅。
“你瘋了?黃泛區!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洪水剛退,遍地都是淤泥和難民,瘟疫橫行!國軍的飛機天天在天上轉悠!那地方現在就是一鍋爛粥,是人間地獄!”
“許哥!”趙鐵牛也急了:“大部隊在那邊是天天都在動,跟敵人兜圈子!你一個人一頭紮進去,今天聽說他們在這兒,等你跑到了,人家早跑出幾十裡地外了!”
“你怎麼找?”趙鐵牛往前湊了一步:“萬一你跟部隊走岔了,一輩子都可能見不著麵了!”
許峰沒有理會他們,他隻是看著周大山。
“讓開。”
“我不讓!”周大山梗著脖子:“老子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你是英雄,你的命金貴!”
“我的命,我自己說了算。”許峰的手,搭在了周大山的肩膀上。
屋子裡的氣氛,一觸即發。
“都冷靜一下!”
王錚終於從激動中回過神來,他走上前,分開了兩人。
“周連長,趙班長,你們先出去。”
周大山還想說什麼,被王錚製止了。
“出去。”
兩人隻好帶著一臉不忿,退出了屋子,但還守在門口。
王錚關上門,轉身麵對許峰。
“他們說的,是實話。”
他指了指牆上那張簡陋的地圖:“你看,這裡是黃泛區。範圍幾百裡,地形複雜,我們的部隊和敵人犬牙交錯。沒有向導,沒有補給,你一個人進去,九死一生。”
“就算你運氣好,活下來了。可四縱隊是主力部隊,每天都在高強度行軍和作戰,位置瞬息萬變。你今天得到的消息,明天就過時了。”
王錚的聲音很平靜,卻把殘酷的現實,一點點剖開。
“你可能會在裡麵追上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更久。最後發現,你和她始終隻差一天的路程,永遠也追不上。”
許峰沉默了。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在那片代表著黃泛區的黃色區域上,緩緩劃過。
那片區域,大得讓人絕望。
他不是衝動的毛頭小子,他懂得戰爭的邏輯。
王錚說的每一個字,都對。
可理智,壓不住心底那股要見到她的瘋狂念頭。
他想她。
想到骨頭都在疼。
許久,他轉過身。
“幫我帶個信。”
王錚愣了一下。
“用你們的電報。”許峰看著他:“告訴她,我還活著。”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
“告訴她,我會去找她。”
王錚的胸口堵得難受。
這個能把金陵城攪得天翻地覆的男人,這個敢孤身麵對千軍萬馬的男人,此刻,卻連去見自己妻子的路都找不到。
“好。”王錚重重地點頭:“我馬上安排,用最高級彆的密電發過去。我向你保證,這封電報,一定會親手交到她手上。”
他拉開門,對著外麵喊。
“通訊員!立刻以我的名義,向軍區總台發電!內容是……”
他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許峰。
許峰正站在窗前,看著北方的天空,一動不動。
王錚收回視線,壓低了聲音:
“許峰未死,盼妻安好,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