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將林雪拉進懷裡,用自己的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頭發。
“我隻是……不想讓我們好不容易建起來的家,就這麼沒了。”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林雪沒有再說話,隻是將他抱得更緊。
窗外,夜色如墨。
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正在這片土地上進行。
勝負,未知。
但至少,他們沒有坐以待斃。
等待的日子,總是格外煎熬。
藥噴下去之後,田裡的黑斑病並沒有立刻消失。
相反,在最初的兩天,一些病得重的藤蔓,甚至出現了加速枯萎的跡象。
恐慌,再一次像野草一樣在人們心裡瘋長。
“沒用啊!那黑水水根本沒用!”
“俺家的土豆葉子,黃得更快了!”
“完了,這下是真完了,神仙也救不活了。”
流言蜚語,比病菌的傳播速度更快。
甚至有人開始偷偷在背後罵許峰,說他是個騙子,把大家的命根子都給治死了。
王錚和周大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周大山好幾次都想把那幾個嚼舌根的家夥抓起來關禁閉,但都被王錚攔下了。
“堵不住的。”王錚的嘴上起了燎泡,聲音沙啞:“老百姓隻信眼睛看到的。現在,他們看到的就是莊稼在一天天爛掉。”
隻有許峰,依舊平靜如常。
他每天照舊去田裡巡視,對那些流言和質疑充耳不聞。
他隻是讓石頭帶著人,嚴格按照他的要求,三天後,又組織了第二次噴藥。
第二次噴藥之後,他便下了一道讓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命令。
“所有田地,封鎖三天。任何人,不準靠近。”
這道命令,徹底點燃了村民們壓抑已久的恐慌和憤怒。
“憑啥不讓俺們看自家地?”
“他是不是心裡有鬼,怕俺們看到莊稼都死光了?”
“他要把俺們都餓死啊!”
一群情緒激動的村民,扛著鋤頭和扁擔,圍住了指揮部,吵著嚷著要許峰給個說法。
這一次,沒等許峰開口。
周大山直接把機槍往門口一架,拉開了槍栓,那張黑臉鐵青,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娘的!誰敢再往前一步,就彆怪我周大山的槍不認人!”
他指著那幫村民,唾沫星子橫飛:“許峰同誌說不讓進,就不讓進!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後,要是莊稼真死了,我周大山把腦袋擰下來給你們當夜壺!要是莊稼活了,你們這幫兔崽子,挨個給許峰同誌磕頭賠罪!”
槍口和周大山那股子蠻橫的煞氣,終於還是鎮住了一切。
三天,像三個世紀一樣漫長。
第三天清晨,天還沒亮,田埂上就已經站滿了人。
幾乎所有人都來了。他們一夜沒睡,就這麼眼巴巴地等著,等著最終審判的到來。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薄霧,照亮田野的時候。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著,爆發出一陣難以置信的驚呼。
“天哪!”
“快看!那葉子!”
隻見那一片片原本被黃褐色病斑侵蝕的葉片上,那些斑點,像是被什麼東西框住了一樣,邊緣出現了一圈清晰的深褐色。
而斑點之外的葉肉,非但沒有繼續枯萎,反而透出一種雨後新生的,鮮亮的翠綠!
最神奇的是那些新抽出來的嫩葉,乾乾淨淨,一片斑點都沒有,在晨光下舒展著,充滿了生命力。
“活了……莊稼活過來了!”一個老農揉了揉眼睛,聲音顫抖地喊了出來。
這一聲,像一個信號。
整個田野,瞬間沸騰了!
歡呼聲,哭喊聲,響徹了整個山穀。
人們衝進田裡,撫摸著那些帶著露水的葉子,像是撫摸著失而複得的珍寶。
石頭“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田埂上,對著許峰的方向,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紅了。
“許哥!你就是俺的再生父母!”
王錚和周大山站在人群後麵,兩個人也是一臉的呆滯。周大山張著嘴,半天都合不攏,最後狠狠一拍大腿,咧著嘴傻笑起來,眼眶卻有點紅。
王錚看著眼前這片重獲新生的土地,看著那些喜極而泣的鄉親,再看看那個依舊站在田埂最高處,神情平靜得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的男人。
他長長地,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所理解的“思想工作”,是多麼的淺薄。
真正的思想工作,不是靠嘴皮子,不是靠大道理。
是靠這個男人,用神跡一般的手段,把糧食從死亡線上拉回來,是把活生生的希望,重新塞回每一個人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