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風波並未因陳濤的暫時脫身而平息。省市聯合調查組的入駐，如同一把懸在星火科技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業務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雖然許明遠坐鎮指揮，高銘律師全力周旋，張彤彤也在經偵科內部緊盯此案，但那份偽造的合同和發票，就像一根毒刺，一日不拔除，星火就一日不得安寧。
陳濤回到了工作崗位，但整個人明顯不一樣了。那份在審訊室裡被逼出來的倔強並未消散，反而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沉靜的力量。他依舊負責星火科技的日常運營，協助陳濤處理文件、協調部門、安撫員工。但細心的人會發現，他眼神中少了幾分怯懦，多了幾分沉穩和堅韌。麵對調查組的詢問，他不再慌亂，而是條理清晰地解釋公司的業務流程、財務製度，提供詳實的原始憑證進行比對，態度不卑不亢。
隻是，當張彤彤穿著警服，風風火火地出現在星火科技，找許明遠或陳濤了解案件進展、溝通線索時，陳濤那好不容易攢起來的沉穩，瞬間就會被打回原形。他會下意識地避開張彤彤過於銳利的目光，說話又開始磕巴，耳朵尖泛紅。這巨大的反差，常常惹得張彤彤忍不住想逗他。
“喂，陳經理，”張彤彤抱著一疊資料，靠在陳濤的辦公桌隔板上，故意拉長了調子，“這份供應商名單，你再幫我核對一下，看看有沒有那個‘宏遠信息谘詢’的影子？或者…有沒有哪個供應商的名字，聽起來特彆像宏遠集團的小馬甲？”她湊近了些，帶著一股淡淡的、乾淨利落的皂角清香。
陳濤的身體瞬間繃緊，手指在鍵盤上僵硬地敲錯了好幾個鍵，臉“騰”地一下紅到脖子根：“沒…沒有！都…都查過了！都是…都是合作很久的老…老客戶！”他低著頭，恨不得把腦袋埋進顯示器裡。
“哦？是嗎？”張彤彤故意又湊近一點，看著陳濤窘迫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惡作劇得逞的笑意，“陳經理，你臉怎麼這麼紅？空調開太大了？還是…看到我就緊張啊？”她故意拖長了尾音。
“我…我…”陳濤“我”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額頭上都冒汗了。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張彤彤見好就收，直起身，恢複了乾練的警員本色，“跟你說正事。那個‘宏遠信息谘詢’，我們查了，就是個皮包公司，注冊不到三個月，法人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一問三不知。資金流向也斷了，開戶行在境外一個小島。對方很狡猾，線索斷了。”她眉頭微蹙，帶著一絲不甘和挫敗。
這個消息讓陳濤心中一沉，暫時忘記了害羞：“那…那怎麼辦？”
“涼拌！”張彤彤沒好氣地說，“隻能從彆的方向挖！比如…宏遠集團本身！”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總覺得這個宏遠，底子不乾淨！表麵上是什麼人大代表、優秀企業家，蓋樓修路，光鮮得很！但你看他們競標的手段，還有這次栽贓陷害的陰招，哪像是正經商人能乾出來的？”
陳濤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想起了競標時宏遠那負責人油滑而輕蔑的眼神。
“喂，”張彤彤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你們星火在東區混，有沒有聽說過宏遠集團…嗯…有什麼不太好的傳聞？比如…工地上出過事？或者…對討薪的工人特彆狠？”
陳濤仔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沒聽說大的事故。不過…好像是有工人在他們工地門口拉過橫幅討薪，後來很快就沒動靜了。具體…不清楚。”
“討薪…”張彤彤若有所思地記下了這個點。
張家的溫度差
周末，張彤彤拗不過爺爺的念叨，硬著頭皮帶陳濤回家吃頓飯。美其名曰：感謝陳濤上次請客雖然驚心動魄），也讓她爺爺看看她“新交的朋友”。
張家的氣氛有些微妙。
張翰東副局長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見到陳濤，隻是微微頷首，說了句“來了？坐吧。”態度不冷不熱，帶著一種審視的距離感。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表象。陳濤在他麵前，感覺自己像被x光掃描，比在警局還緊張，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隻能規規矩矩地喊了聲：“張叔叔好。”
張老爺子張振國）則截然不同。老人家精神矍鑠，穿著樸素的中山裝，笑容和藹。他拉著陳濤坐在自己身邊，饒有興致地問起星火科技的業務，特彆是對李哲那份“智慧園區”的技術方案很感興趣。當陳濤小心翼翼地介紹園區規劃中關於節能環保、利用物聯網優化管理的細節時，老爺子聽得頻頻點頭，眼中滿是讚賞。
“小陳啊，不錯！有想法！”老爺子拍著陳濤的手背，“現在很多企業就知道蓋高樓，搞麵子工程。你們能想到用技術實實在在地省電、省錢、方便人，這才是正道！比那些虛頭巴腦的強多了！”他顯然對宏遠集團那種暴發戶式的發展模式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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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您過獎了…都是許總和李哲他們的功勞，我就是…打打下手。”陳濤被誇得不好意思，但在老爺子麵前，他反而沒那麼緊張了，說話也順暢了不少。
吃飯時，張翰東話不多，偶爾問一兩句工作上的事，語氣平淡。張彤彤則大大咧咧，一邊給爺爺和陳濤夾菜，一邊吐槽警局的案子，還故意把陳濤在宏遠競標時如何據理力爭在陳濤自己看來是笨拙應對）的事跡“添油加醋”地講給爺爺聽。老爺子聽得哈哈大笑，直誇陳濤“有骨氣”。
張翰東聽著女兒誇張的描述，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終究沒說什麼。隻是在陳濤告辭時，他破天荒地送到門口，看著陳濤的眼睛，沉聲說了一句：“年輕人，做事要腳踏實地，更要…明辨是非，懂得保護自己。”
這句意味深長的話，讓陳濤心頭一凜，連忙點頭：“謝謝張叔叔教誨，我記住了。”
暗處的獠牙與雛鷹的銳眼
離開張家，陳濤的心情有些複雜。張叔叔的冷淡和爺爺的熱情形成了鮮明對比。但他更在意的是張叔叔最後那句話——像是一種警告。
回到公司，一個意外的消息在等著他。負責“h生活通”網站信息審核的實習生小劉，緊張兮兮地找到陳濤：“陳哥，我…我發現點東西，不知道有沒有用…”
小劉負責審核用戶發布的各類信息。他遞給陳濤一張打印出來的帖子截圖，帖子發布在一個本地生活論壇的角落裡，標題是：“宏遠建設黑心！我哥在工地摔斷腿，一分錢賠不到還被打！”
內容很簡短，語氣激動卻含糊，沒有具體工地名稱、時間、人名，很快就被其他信息淹沒了。發帖人id也是新注冊的，再沒上線。
“這種帖子…每天都有很多，大多是發泄不滿…”小劉忐忑地說，“但…但您上次提過要留意宏遠的信息，我就…留了個心眼，打印下來了。”
陳濤看著這張模糊不清的截圖，心臟猛地一跳！討薪工人、受傷事故…這和張彤彤問他的點對上了！雖然信息模糊，但這絕對是一條值得深挖的線索！
他立刻意識到，星火科技擁有的“h生活通”這個信息平台，也許能成為撬開宏遠集團黑幕的一個意想不到的支點！那些被壓製在網絡角落裡的微弱聲音，那些不敢實名舉報的苦主，或許可以通過這個相對匿名的渠道，提供關鍵的信息碎片！
“小劉！乾得漂亮！”陳濤壓抑著激動，用力拍了拍實習生的肩膀，“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你繼續留意，凡是涉及到宏遠集團工地安全、拖欠工資、暴力威脅的帖子，無論多模糊，都第一時間整理給我！注意保護發帖人隱私！”
“是！陳哥！”小劉受到鼓勵，眼睛都亮了。
陳濤拿著那張輕飄飄的打印紙，感覺卻重若千鈞。他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承受驚嚇的“老實人”了。他找到了反擊的武器——信息！他要利用星火科技的平台，做一件張彤彤在警局內部可能都難以做到的事情：收集那些散落的、被忽視的、來自底層的控訴！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的車水馬龍。宏遠集團的大廈在不遠處熠熠生輝，象征著財富和權勢。但陳濤知道，在那光鮮的外表下，可能隱藏著無儘的黑暗。
他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張彤彤的電話。
“喂？陳經理？又想我了？”張彤彤調侃的聲音傳來。
陳濤的臉下意識地又有點發熱，但他深吸一口氣，語氣異常認真：“張警官，我…我這邊可能…發現了一點東西。關於宏遠工地的…可能需要你幫忙查證一下。”
電話那頭的張彤彤，收起了玩笑的語氣：“哦？說來聽聽！”
雛鷹，在風雨的磨礪下，第一次主動張開了銳利的眼睛，試圖去窺探那隱藏在深潭之下的獠牙。一場圍繞著信息、證據和正義的無聲較量，在宏遠集團構築的銅牆鐵壁外，悄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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