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塔鎮的黎明,被裹挾著沙粒的寒風粗暴地撕開。灰黃色的天空低垂,壓著土坯房屋的平頂和巴紮市場支起的、色彩斑駁卻蒙塵的帆布棚頂。空氣中彌漫著牲口糞便、烤饢焦香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距離“巴紮日”人流高峰,僅剩不到8小時。
鎮中心邊緣一處廢棄的土窯內,蕭萱萱鳳凰)和“雪狼”隊長巴爾汗圍著一張臨時拚湊的木桌。桌上鋪著阿什塔鎮的詳細地圖,幾處被紅筆重重圈出——都是昨夜偵察發現的疑似炸彈信號殘留點或高危區域。那個在亂石坡發現的未知黑色碎片,被放在一個透明證物袋裡,置於地圖一角,像一塊不祥的磁石,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信號源消失了,像鬼一樣。”巴爾汗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和挫敗感,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碎片,“不是‘沙蠍’那幫土鱉能搞到的玩意兒。這碎片…我們的人認不出,不是本地能造,也不是黑市常見貨。”
蕭萱萱的指尖隔著證物袋輕輕觸碰冰冷的碎片邊緣。光滑、非金屬、質地堅硬異常。昨夜那轉瞬即逝的、帶著冰冷技術感的信號脈衝,再次在她腦中回放。第三方…介入程度未知,目的不明。這就像在拆一個結構複雜的炸彈時,發現旁邊還綁著一個完全未知型號的裝置,引線糾纏在一起。
“目標不變:阻止爆炸,清除‘沙蠍’。”蕭萱萱的聲音沒有一絲動搖,冰冷如手術刀,“第三方,暫定觀察級威脅。巴爾汗,你的人按計劃,以檢查衛生和消防隱患的名義,分批進入巴紮,重點排查昨夜標記的高危攤位和倉庫,動作自然,避免打草驚蛇。發現異常,立刻標記,不要擅自處理。”
“明白!”巴爾汗用力點頭,立刻轉身去布置。窯洞內隻剩下蕭萱萱和兩名“雪狼”的技術骨乾,氣氛凝重。
“鳳凰,”一名技術員指著地圖上巴紮西北角一個被圈出的區域,“這裡是堆放待運陶罐和乾草的臨時倉庫區,昨晚探測器在那個角落信號殘留最強。要不要我帶人先去摸一下?”
蕭萱萱正要點頭,窯洞那扇破舊的木門突然被一股力量從外麵推開,寒風裹挾著沙塵猛地灌了進來!
一個身影堵在門口。
來人裹著當地婦女最常見的深褐色罩袍,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但那雙眼…蕭萱萱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不是當地婦女慣常的、帶著勞作疲憊或溫順的眼神。那是一雙極其平靜、深不見底的眼眸,如同兩口封凍的古井,沒有任何情緒波瀾,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罩袍的布料,瞬間洞察窯洞內的一切。她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像一尊突然出現在風沙中的石像。
“誰?!”兩名“雪狼”隊員瞬間拔槍,厲聲喝問,槍口對準門口。
罩袍下的人似乎對黑洞洞的槍口毫無反應。她的目光越過緊張的隊員,精準地落在桌邊的蕭萱萱身上。然後,一個毫無起伏、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的聲音響起,用的是極其標準但略帶冷硬的華邦語:
“西北角倉庫,第三個草垛底部,anfo混合塑膠炸藥,重約25公斤,遙控引爆,接收器偽裝成乾駱駝糞。引爆者偽裝成賣乾果的老頭,攤位在入口第二個拐角,藍棚子下。‘毒蠍’薩利赫,在鎮南廢棄水塔頂層觀察。還有六名攜帶手槍和刀械的武裝分子,分散在巴紮四個出入口附近,負責製造混亂和接應。”
窯洞內一片死寂。隻有寒風穿過門縫的嗚咽。兩名持槍的“雪狼”隊員僵在原地,震驚得忘了呼吸。巴爾汗聞聲衝回來,也被這詭異的一幕定在門口。
蕭萱萱緩緩站起身,罩袍下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她的目光死死鎖住門口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對方的情報精準、冷酷、詳儘到令人發指!而且直接點破了第三方昨夜發現的信號源對應的目標!這絕不是“雪狼”的人,更不可能是“沙蠍”的陷阱!
“你是誰?”蕭萱萱的聲音低沉,帶著金屬般的冷冽和絕對的警惕。她的手,已經悄然按在了腰間隱藏的槍柄上。
罩袍下的人仿佛沒聽到她的問題,目光轉向桌上證物袋裡的黑色碎片,平淡地補充道:“那個碎片,是‘信天翁’定製版廣譜信號壓製器的外殼殘片。昨晚他來過,乾擾了備用接收器,順便…清理了水塔附近兩個不太安分的暗哨。”她的語氣,就像在說踩死了兩隻螞蟻。
“信天翁?!”巴爾汗失聲驚呼。那是傳說中的名字!活躍在全球陰影中的頂級特工,神龍見首不見尾!他怎麼會出現在阿什塔?還幫他們?
蕭萱萱的心臟猛地一跳!鷹巢!7號“信天翁”!基地竟然提前派了人?而且…眼前這個人…
門口的身影似乎終於覺得該自我介紹了。她極其緩慢地抬起一隻手,動作帶著一種刻板的精準。那隻手即使在粗糙的罩袍下,也能看出骨節分明,皮膚是缺乏血色的蒼白。她輕輕撩開罩袍的一角,露出了左耳耳垂——一枚極其小巧、毫不起眼的銀色雀鳥耳釘,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冰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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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枚耳釘的瞬間,蕭萱萱全身緊繃的肌肉,極其細微地鬆弛了一絲。但她的眼神,反而更加銳利,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代號,影雀。”門口的人放下手,罩袍重新遮住耳釘。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蕭萱萱臉上,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似乎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類似於“死魚眼”的無語神情。“二姐,你的戰場直覺被沙塵吃了嗎?‘毒蠍’的望遠鏡都快杵到你昨晚趴過的那個石頭縫了。”她的聲音依舊毫無起伏,但這句話的內容…卻帶著一種極其詭異的、一本正經的冷幽默和吐槽。
二姐!影雀!8號!
窯洞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巴爾汗和隊員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一個神秘出現的罩袍女人,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驚悚的情報和最氣人的話,還管他們敬畏的“鳳凰”叫…二姐?
蕭萱萱鳳凰)麵罩下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果然是她!鷹巢裡最讓人頭疼的8號!這個冷得像冰塊、說話能噎死人的“影雀”!基地的保密紀律嚴苛,隊員之間嚴禁私下聯係和打探任務,她完全不知道8號會被提前派來。這突如其來的“支援”,並沒有讓她感到安心,反而有種被監視和…搶了風頭的不爽。尤其是那句“戰場直覺被沙塵吃了”,簡直精準地戳在她因為第三方乾擾而產生的短暫疑慮上。
“基地的命令?”蕭萱萱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帶著明顯的不爽。
“觀察,必要時介入。現在,必要了。”影雀的回答簡潔到吝嗇。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蕭萱萱的情緒,目光掃過地圖,“‘信天翁’的壓製器隻能乾擾遙控信號,無法阻止定時或自殺式引爆。清除計劃?”
“按原方案,優先拆除倉庫炸彈,控製引爆者,同時拔掉外圍釘子。薩利赫,我來。”蕭萱萱迅速壓下情緒,進入狀態。有鷹巢介入,尤其是7號和8號同時出現,任務的勝算陡增,但指揮權…她必須掌握主動!
“水塔視野覆蓋大半個巴紮,狙擊點。”影雀平淡地陳述,像是在分析天氣,“我去。‘毒蠍’的頭,值50發子彈的錢。”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依舊是那氣死人的平淡調子,“二姐你動作快點,拆完炸彈順便把門口那老頭綁了,彆讓他把乾果攤掀了製造混亂,清潔工不好找。”
巴爾汗:“……”他感覺自己幾十年的戰場經驗在這位“影雀”麵前碎了一地。
蕭萱萱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把這家夥塞回沙丘裡的衝動。“行動!”她不再廢話,果斷下令。時間不等人!
巴紮市場開始蘇醒。商販們陸續支起攤位,吆喝聲、討價還價聲、牲口的叫聲混雜在一起,漸漸彙聚成一股嘈雜的聲浪。空氣中彌漫著香料、烤肉的香氣和牲畜的膻味,人潮開始從四麵八方湧入。
蕭萱萱偽裝成一個購買陶罐的普通婦女,隨著人流,不動聲色地靠近西北角的臨時倉庫區。她的目光銳利如鷹,迅速鎖定了影雀所說的第三個巨大草垛。草垛旁,一個穿著破爛袍子的老頭正蹲在自己的乾果攤藍棚子下)前,看似漫不經心地整理著無花果乾,但眼角的餘光卻不時緊張地掃向草垛的方向,一隻手始終揣在懷裡。
與此同時,在鎮南那座孤零零矗立、視野極佳的廢棄水塔頂層。一個穿著當地長袍、臉上布滿風霜溝壑的瘦削男人——正是“毒蠍”薩利赫,正趴在水塔邊緣的破口處,手持一架高倍望遠鏡,如同毒蛇般掃視著下方逐漸擁擠的巴紮。他的嘴角噙著一絲殘忍的笑意,手指輕輕摩挲著口袋裡一個冰冷的金屬引爆器。很快,這裡就將變成一片火海和血肉的地獄…他期待著那聲震撼的轟鳴。
他完全沒有察覺到,在他身後,水塔內部鏽蝕的鐵梯陰影裡,一個裹著深褐色罩袍的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般貼附在冰冷的牆壁上。影雀的左眼透過一個偽裝成舊布條縫隙的微型高倍瞄準鏡,十字線穩穩地套住了薩利赫的後腦勺。她的呼吸平穩得如同停止了,整個人與陰影融為一體,隻有左耳那枚銀色雀鳥耳釘,在塔內微弱的光線下,閃過一絲冰冷的微光。她在等待,等待拆除行動完成的信號,或者…薩利赫提前按下引爆器的動作。她的手指,輕輕搭在扳機護圈上,穩定得如同焊接在鋼鐵上。
倉庫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