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開春,顧十七正在青山大隊的試驗田裡記錄雜交稻的生長數據,一個戴著草帽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田埂上。
"顧技術員!可算找到您了!"男人熱情地伸出手,"我是紅旗公社新來的副主任趙德柱,專門來學習先進經驗的!"
顧十七直起腰,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男人約莫四十歲上下,皮膚卻異常白皙,手掌心也沒有老繭——這絕不是一個常年在基層工作的乾部該有的樣子。
"趙主任好。"顧十七保持著禮貌的距離,"我們這裡沒什麼先進經驗,就是按部就班搞生產。"
"太謙虛了!"趙德柱掏出一包大前門香煙——這在農村是罕見的奢侈品,"聽說您搞的那個"責任製",讓糧食產量翻了兩番?"
顧十七心裡警鈴大作。這個陌生人一上來就用了"責任製"這個敏感詞,還刻意強調了產量增長,簡直像是在故意引誘他說錯話。
"都是集體經濟的功勞。"顧十七接過煙卻沒點,"我們隻是在勞動管理上做了些小調整。"
趙德柱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又堆滿笑容:"顧技術員思想覺悟真高!對了,您怎麼看"兩個凡是"?現在下麵有些不同的聲音..."
田埂上的泥土突然鬆動,顧十七腳下一滑,整個人撲進了水田裡。等他狼狽地爬起來時,筆記本已經泡在了泥水裡。
"哎呀!我的實驗數據!"顧十七故意大喊,"趙主任,我得趕緊回去搶救記錄,改天再聊!"
三天後,一個自稱《農村科學》雜誌記者的年輕女子找到了顧十七的辦公室。
"顧技術員,我們想做個專題報道,介紹您的農業創新。"女記者梳著兩條麻花辮,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特彆是您對集體經濟發展方向的思考..."
顧十七注意到她拿的是上海產的英雄鋼筆——這種高檔貨色不是一個普通雜誌記者用得起的。更可疑的是,她筆記本扉頁上隱約可見"省辦"兩個字的鋼印痕跡。
"我沒什麼創新,都是老農經驗。"顧十七給她倒了杯茶,"要說集體經濟的優勢,那可太多了..."
他故意滔滔不絕地背誦《人民日報》上的官樣文章,直到女記者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
"顧技術員,"她突然打斷,"有人說現在的集體經濟效率低下,您覺得呢?"
辦公室的門在這時突然被推開。鄭敏抱著一摞資料闖進來:"顧十七!省農科院急要雜交稻的..."她看到女記者,立刻"慌亂"地改口,"急要那個...水稻栽培手冊!"
女記者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你們在搞雜交稻研究?"
"普通良種選育罷了。"鄭敏把資料藏在身後,"這位是..."
"《農村科學》的記者同誌。"顧十七站起身,"正好,我帶您去看看我們的"集體勞動競賽"成果吧。"
他故意把女記者引到了最普通的麥田,避開了正在試驗雜交稻的秘密地塊。
當晚,顧十七和鄭敏躲在農科院的種子儲藏室裡,借著油燈的光亮分析白天的情況。
"這是本周第三個可疑人物了。"鄭敏翻看著顧十七記錄的訪客名單,"趙德柱查無此人,那個《農村科學》根本不存在。"
顧十七用鉛筆在名單上畫了個圈:"他們問的問題都很相似——先是誇讚產量增長,然後試探對集體經濟的看法,最後總要扯到"兩個凡是"。"
儲藏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三長兩短的暗號。鄭敏打開門,公社書記老張閃了進來,臉色凝重。
"顧技術員,縣裡剛開了秘密會議。"老張的呼吸裡帶著酒氣,"馬專員說要在各公社安插"特彆觀察員",專門盯著你們這些搞創新的。"
"有名單嗎?"
老張搖搖頭:"隻說都是"政治可靠"的同誌。"他壓低聲音,"不過我在招待所看到趙德柱和馬專員一起吃飯..."
顧十七和鄭敏對視一眼——果然如此。
"還有更糟的。"老張從懷裡掏出一份文件,"他們要搞"思想整肅運動",第一個目標就是青山大隊的"變相單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