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回來了。"
"回來乾啥？城裡混不下去了？"顧老漢吐出一口煙，語氣生硬。
顧十七在父親身邊蹲下，抓起一把泥土在手裡搓著。"聽說有人要買咱們的地？"
顧老漢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什麼買？那是搶！一畝地就給那麼點錢，連棺材本都不夠！"他激動地咳嗽起來，"我種了一輩子地，臨了連地都沒了，我死也不搬！"
顧十七輕拍父親的背，心裡沉甸甸的。他明白父親對土地的感情——那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命根子。
晚上，村委會通知召開村民大會。顧十七攙著父親去了村委大院。院子裡稀稀拉拉坐了二十多人，大多是白發蒼蒼的老人。
村支書清了清嗓子："今天農業公司的林總要來給大家講政策，大家歡迎。"
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上台，笑容可掬。"各位鄉親父老，我是新希望農業公司的林誌遠。我們公司計劃在這一帶建設萬畝小麥示範基地，采用全機械化種植..."
顧十七在台下聽著，那些專業術語和數據像一把把刀子，將傳統農業解剖得支離破碎。林誌遠說，機械化種植效率是人工的幾十倍，成本卻隻有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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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給出的補償標準是每畝地五萬元，同時公司會優先招聘符合條件的村民作為農業工人..."林誌遠的話引起一陣騷動。
"五萬？打發叫花子呢！"顧老漢突然站起來，"我那塊地一年種兩季，加上政府補貼，十年就能掙五萬！"
林誌遠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複："老人家，您算的是現在的賬。但您想想，您兒子願意回來種地嗎？年輕人都不種地了，再過十年，這地誰來種？"
這句話像一把錘子砸在顧十七心上。他環顧四周，確實看不到幾個年輕人。村莊正在老去，土地正在荒蕪。
會後，顧十七被林誌遠叫住了。"顧先生，聽說你在城裡打工？"林誌遠遞給他一張名片，"我們公司也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
顧十七接過名片，沒有立即回答。他聞到了林誌遠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那是城市的氣息，與他身上泥土的氣息格格不入。
"林總，機械化農業真的能讓農民致富嗎？"顧十七突然問。
林誌遠愣了一下，隨即笑道："當然。美國的大農場主不都很富有嗎？"
"但那需要多少農民失業？"顧十七直視著林誌遠的眼睛，"剩下的農民是富了，可其他人呢？進城打工？現在城市就業已經夠卷了。"
林誌遠的笑容消失了。"這是大勢所趨，顧先生。農業現代化是不可逆轉的。"他壓低聲音，"其實你們村大部分人都已經簽了意向書，就剩你們幾家了。價格可以再談，但彆抱不切實際的幻想。"
回到家裡，顧十七輾轉難眠。半夜，他聽見父親在院子裡咳嗽，便披衣起身。
月光下，顧老漢蹲在菜地邊，用手撫摸著剛冒頭的菜苗。"十七，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肯賣地嗎？"老人突然問。
顧十七搖搖頭。
"這不是錢的問題。"顧老漢抓起一把土，"這土裡有你爺爺的汗，有你奶奶的骨灰，有咱們顧家幾代人的命。賣了地，咱們就什麼都不是了。"
顧十七感到喉嚨發緊。他想起小時候跟著父親在田間勞作的情景，想起金黃的麥浪，想起收獲時的喜悅。那些記憶像老照片一樣在他腦海中閃現。
第二天一早，顧十七去了村委會，要求查看土地流轉的合同樣本。村支書不情願地拿了出來，眼神閃爍。
顧十七仔細閱讀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這合同裡寫的土地使用性質怎麼是"工業用地"？不是說要搞農業嗎？"
村支書的臉色變了："你看錯了，那是印刷錯誤..."
顧十七沒有爭辯，但心裡已經起了疑。他借口上廁所，溜進了村委會的檔案室，在一堆文件中發現了一份規劃圖——這片土地被標注為"農產品加工園區"，而邊緣處甚至還有一個小型化工廠的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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