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是那種浸透骨髓、凍結靈魂的冰冷。如同赤身裸體墜入萬載玄冰的深淵，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神經都在發出無聲的尖叫。意識像沉入粘稠的瀝青，艱難地向上掙紮，每一次試圖凝聚，都被更沉重的黑暗拖拽回去。
顧十七感覺自己懸浮在一片虛無的混沌裡。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時間。隻有影麵衛掌心那個緩緩旋轉、吞噬一切的湮滅黑洞，如同烙印般深深灼刻在意識最深處，釋放著永恒的、令人絕望的寒意。猩紅的光芒是這片虛無中唯一的色彩，象征著終結。
終結……
不！不能終結！
一股微弱卻極其尖銳的刺痛，如同黑暗中劃過的火柴，猛地刺穿了這粘稠的冰冷！
是左臂！那道深可見骨、被玻璃劃開的傷口！劇痛如同電流，瞬間激活了瀕臨停滯的神經末梢！
顧十七的意識猛地從深淵邊緣被拽回一絲！他“感覺”到了自己沉重如鉛的眼皮！感覺到了後背緊貼著冰冷金屬大門的堅硬觸感！感覺到了左臂傷口處溫熱的、不斷湧出的粘稠液體！還有……口中濃重的、令人作嘔的鐵鏽味！
他掙紮著，用儘殘存的意誌力，猛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晃動，如同蒙上了一層猩紅的血霧。
第一眼看到的，依舊是防彈玻璃後麵，那個如同深淵化身般的影麵衛！它光滑的純黑麵具上，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地獄的坐標，死死鎖定著自己！那隻覆蓋著黑色物質的右手，五指張開，掌心正對著自己！掌心前方，那由無數道幽暗空間裂痕構成的、緩緩加速旋轉的湮滅黑洞，已經凝聚到實質！恐怖的吸力甚至讓顧十七散亂的黑發無風自動，向著黑洞的方向飄起！周圍的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的“滋啦”聲，光線扭曲變形！
終解！淨化！就在下一秒！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真實！顧十七全身的肌肉因極致的恐懼而繃緊到極限！他想動，想拔出腰後的銀刀做最後的抵抗！但身體如同被澆築在水泥裡，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影麵衛那純粹的、規則層麵的抹殺意誌，如同無形的枷鎖，將他徹底釘死在原地！
唯有思維，在死亡的巨大壓力下，如同超負荷運轉的引擎，瘋狂地燃燒著最後的光亮！
逃！必須逃！規則！最後的規則是什麼？！
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被颶風卷起的紙片，在瀕臨崩潰的意識中瘋狂翻飛！
血月……紙條……教室虛影……聾啞夫婦……衙門廣場的獠牙……蘇雨晴的遺像……電子墳場的幽藍電弧……郵政局裡扭曲的ai直播……教學樓裡粘稠的黑質手臂……小巷中癱瘓的乾擾車……還有……那個被占據、最終爆發出毀滅能量的小女孩……林嵐！
林嵐！
這個名字如同最後的鑰匙，狠狠捅進了記憶的鎖孔！
“滋……哥哥……血……教室……紙飛機……衙門……吃人……滋……”
門外，那扭曲重疊的電子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是林嵐！是它在110接通時，代替自己進行了“清晰描述”，引來了這最終的“淨化”！
紙飛機！
記憶的碎片猛地定格！顧十七的瞳孔在血霧後驟然收縮！
他想起來了！在那個充滿打罵聲的教室虛影中，在課桌觸須纏繞女孩腳踝的瞬間！在他揮刀斬落的前一刻！那個從打罵聲中清晰傳出的名字——“林嵐”！
緊接著，畫麵跳轉！是他在混亂的染布巷外狂奔時，懷中那個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一樣東西塞進了他破爛的口袋！那樣東西……那樣東西……
“藥……在口袋……哥哥……記……”
小女孩微弱、破碎、帶著無儘痛苦和托付的聲音，如同穿越時空的電流，狠狠擊中了顧十七瀕臨湮滅的意識！
藥？口袋？！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顧十七那被死亡冰封的身體裡，殘存的最後一絲力量轟然爆發！不是去拔刀！而是他那隻還能勉強活動的右手，如同掙脫了無形的枷鎖，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瘋狂，猛地探向自己胸前那個早已破爛不堪、沾滿血汙的口袋！
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帶著塑料質感的小瓶子！
掏出來！
動作快到了極致！甚至帶出了一道血線的殘影！
一個白色的、隻有拇指大小的塑料藥瓶，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瓶身沾滿了暗紅的血汙，標簽早已模糊不清，隻能勉強辨認出幾個被血漬浸染的字母：b1。
維生素b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