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洞的幽綠色光芒似乎因那規律的金屬敲擊聲而微微波動，空氣中彌漫開一種令人齒冷的寒意，並非溫度下降，而是某種認知層麵的凍結感。
顧十七屹立不動，目光穿透昏暗的通道，鎖定在聲音傳來的拐角。他沒有遵循蜥蜴人那套充滿恐懼的規則，反而如同磐石，靜待那未知之物的現身。
嗒，嗒嗒，嗒。
聲音愈發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非人的精準韻律。終於，一個身影從拐角處緩緩走出。
那並非想象中的恐怖怪物，而是一個...人形。穿著破爛不堪、沾滿油汙的舊式工裝，頭上罩著一個鏽跡斑斑、毫無縫隙的金屬桶，桶身上布滿了凹痕。那規律的敲擊聲，正是它右手持著一根鏽蝕的鐵棒，有節奏地敲擊著自己左臂金屬護具發出的。
它行走的姿態僵硬而扭曲，每一步都似乎牽動著周圍空間的某種不協調感。它就是規則2中警告的“金屬敲擊聲”源。
這“敲擊者”似乎沒有視覺，全靠某種其他感官感知世界。它從顧十七身邊走過，最近時距離不足半米，卻仿佛完全沒有“看到”他，隻是持續著那令人煩躁的敲擊，沿著通道慢慢遠去，消失在另一個方向的黑暗中。
顧十七微微眯眼。在他的感知中，這個“敲擊者”並非真正的生命體，更像是一段程序、一個因某種強大規則而具象化的“現象”。
它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斷地向外散發一種信息擾動力場，強製覆蓋和“格式化”周圍一定範圍內不符合該區域“規則”的認知和存在。低等生物或心智不堅者靠近，恐怕真的會精神崩潰或認知被清洗。
“有點意思。”顧十七自語道。蜥蜴人顯然無法消滅這種“規則現象”，隻能選擇規避和防禦。
他不再理會遠去的敲擊聲，繼續深入。憑借超越常理的感知和對能量流動的精確把握，他輕易避開了幾處巡邏的低等卓帕卡布拉蜥蜴人和隱藏的監控節點，如同無形的幽靈，穿過一道道對於常人來說絕無可能通過的防禦關卡。
最終，他抵達了一個與其他區域截然不同的地方。這裡的牆壁不再是粗糙的岩壁或蜥蜴人的生物基質，而是某種光滑如鏡、閃爍著數據流光的銀白色金屬。空氣中也彌漫著一種高度電離化和信息高度集中的味道。
這是一個高級研究區域。
顧十七悄無聲息地潛入其中一間巨大的實驗室。實驗室中央是一個複雜的環形控製台，周圍懸浮著數十個全息屏幕，上麵流動著令人眼花繚亂的複雜公式和能量結構圖。幾個穿著銀白色長袍、頭顱更大、瞳孔呈現深紫色的蜥蜴人科學家正在忙碌地操作和爭論著什麼。
他們的語言並非地球任何一種，但顧十七的精神力能輕易捕捉並理解其含義。
“……所以說，你們這個‘渲染加載’理論，完全無法解釋第7扇區觀測到的量子隧穿概率異常！”一個略顯年輕的蜥蜴人科學家指著屏幕上一處劇烈波動的數據，語氣激動。
“蠢貨！”另一個年長些、鱗片已有些泛白的科學家嗬斥道，“那不是異常！那是係統在進行局部數據優化時產生的正常緩存波動！跟你解釋過多少次，量子根本不存在真正的隨機態！那隻是低維智慧生命對宇宙底層運行邏輯的幼稚誤解！”
顧十七心中一動，悄然隱藏在能量陰影中，靜靜聆聽。
年長的蜥蜴人科學家用尖爪敲打著控製台，語氣帶著居高臨下的嘲弄：“這個宇宙，從創生之初，其所有基本粒子的狀態和未來無數時間線的走向，在高維層麵早已是確定了的！就像你們低等文明編寫的遊戲程序，所有代碼和劇情分支在運行前就已經設定好了！”
他調出一個複雜的多維模型，上麵顯示著無數光點的運動軌跡。
“所謂的‘量子疊加態’，所謂的‘概率波函數坍縮’？”老科學家發出嘶嘶的冷笑，“那隻不過是因為我們這個共享的宇宙空間，其‘服務器算力’並非無限！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數據處理負荷，在某個微觀粒子沒有被高優先級觀測者通常是我們這樣的智慧意識）主動、刻意觀測的時候，它的未來可能性就處於一種‘未加載渲染’的模糊狀態！”
“就像你們人類玩的那些粗劣的開放世界遊戲，”另一個科學家插嘴，語氣同樣充滿鄙夷，“在你走到某個區域之前，遠處的山川樹木都是低精度貼圖甚至根本不存在的，隻是為了節省你那可憐顯卡的運算力！等你走近了，係統才實時加載出高清模型。宇宙也是如此！”
老科學家滿意地點點頭：“沒錯！99的個體和粒子，都處於這種‘確定態但未渲染’的背景狀態。它們的未來是確定的，但未被‘加載’，所以看起來像是隨機的、概率的。隻有當你去‘看’它的時候，係統才會根據預設好的‘劇本’，立刻為你渲染出其中一種確定的結果！”
“這就是偉大的‘渲染加載理論’！”老科學家張開雙臂，仿佛在宣布一個神聖的真理，“是我們西卡皇族經曆了數十萬年研究，洞悉的宇宙底層奧秘！遠比你們人類那套可笑的、建立在‘真隨機’假設上的量子力學要先進和正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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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科學家似乎被說服了，但又有些不甘心地指向另一個屏幕，上麵顯示著地球上一個大型強子對撞機的實驗數據：“可是...人類他們的一些實驗結果，似乎...”
“似乎什麼？”老科學家不耐煩地打斷，“人類？哼，一個連自己星球都沒完全掌控，思維還被低等的激素和情感左右的種族！他們就像剛學會數手指的原始人，試圖去理解微積分！他們觀測到的所謂‘隨機’，隻不過是因為他們的觀測設備粗糙、觀測意識優先級太低，無法觸發係統的高精度渲染而已！他們的整個量子力學體係，在我們看來，就像猴子在敲打鍵盤，偶然打出了幾個單詞就以為自己掌握了語言的真諦，可笑至極！”
“我們所做的，”老科學家的語氣變得狂熱，“就是找到宇宙這個‘超級係統’的‘後台指令’，學會如何主動、精準地觸發我們想要的‘渲染結果’！甚至...未來能夠改寫那些尚未被‘加載’的底層代碼！這才是科學發展的終極方向！而不是像人類一樣，滿足於在表象層麵總結一些可笑的‘概率規律’！”
實驗室裡的其他蜥蜴人科學家紛紛發出讚同的嘶嘶聲。
隱藏在暗處的顧十七，心中波瀾起伏。蜥蜴人的這套“渲染加載”理論，雖然極端且充滿了種族優越感，但卻從一個無比冷酷的角度，解釋了許多量子力學的詭異之處。將整個宇宙視為一個預先確定但需要實時加載數據的係統，將意識觀測視為觸發加載的條件...
這難道就是寧熒偶爾提到的“上帝那老家夥的數據庫”的一種理解方式？時間竹節容器，是否就是這種“確定態”在宏觀層麵的體現？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警報突然無聲地閃爍起紅光，但不是針對顧十七。
“警告！kappa7實體出現在b7通道！正在向核心能源井移動！”冰冷的合成女聲響起。
“什麼？！它怎麼會去那裡？”老科學家大驚失色，“快！啟動所有認知屏障！絕對不能讓它乾擾到地熱井的穩定！那是我們所有能量的來源！”
蜥蜴人科學家們頓時亂作一團。
顧十七眼睛卻亮了起來。kappa7，規則8中那個會提問的、導致認知分解的可怕實體？它似乎要去給蜥蜴人找大麻煩了。
而且，目標是地熱井——那個散發著古老異常能量波動的地方！
機會來了！
趁著混亂，顧十七如同鬼魅般離開了實驗室，向著地熱井的方向急速潛行而去。他要去看看，那個連蜥蜴人都懼怕的kappa7，以及被蜥蜴人嚴密看守的地熱井深處，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或許在那裡，他能找到對抗甚至顛覆蜥蜴人這套“渲染加載”理論的鑰匙。
畢竟，如果一切真是預設好的“確定態”，那寧熒的存在，以及他自己這超越規則的力量，又該如何解釋？
宇宙，或許比這些自以為是的蜥蜴人所理解的，還要深邃和奇妙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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