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內,猩紅閃爍的警示光帶在顧十七經過後一片接一片地黯淡熄滅,如同被無形之力掐斷了電源,隻剩下牆壁生物基質發出的、微弱而穩定的幽綠背景光。空氣中彌漫著能量過載後的焦糊味和一種更深層次的、仿佛係統本身在呻吟的無力感。
顧十七的步伐依舊從容,但腦海中卻仍在回響著剛才那荒誕卻發人深省的一幕——蜥蜴人試圖用顏色規則來限製和引導他,卻被他輕易碾碎。顏色,視覺,認知...這一切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就在他思索間,前方通道側壁上一塊巨大的顯示屏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屏幕原本似乎是用來顯示區域地圖或工作指令的,但此刻上麵卻沒有任何有用信息,隻反複滾動播放著一行巨大的、用星際通用語和漢字同時顯示的問題:
【你覺得藍綠色盲,這到底是一個色盲問題,基因問題還是一個人數問題?如果全世界藍綠色盲的人數占大多數,那到底誰才是色盲?】
這問題出現得極其突兀,與周圍冰冷緊張的軍事科研氛圍格格不入。它不像是一個測試,更像是一個被隨意丟棄在這裡的、無人解答的哲學思辨,或者說...某個存在無聊時的塗鴉。
顧十七的腳步,真的停了下來。
他站在那塊巨大的顯示屏前,看著那行不斷滾動的問題,臉上的淡漠漸漸被一種真正的、饒有興致的笑意所取代。這不是嘲笑,而是一種遇到了有趣謎題時的愉悅。
“嗬...”他輕輕笑出了聲。在這深入地底、強敵環伺、規則遍布的蜥蜴人巢穴裡,他竟然因為這樣一個看似無厘頭的問題而駐足思考。
他沒有立刻前行,也沒有無視它。他就站在那裡,雙臂環抱,目光落在那些閃爍的文字上,真的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仿佛周圍潛伏的危機、正在趕來的那迦戰士、以及那個靠近地熱井的kappa7實體,都比不上眼前這個問題的答案重要。
“藍綠色盲...”顧十七低聲自語,眼神變得深邃,“從最表層的生理學角度看,這當然是基因問題。是x染色體上視蛋白基因的變異,導致視網膜錐細胞對特定波長光線的敏感度出現差異,無法有效區分藍色和綠色光譜。”
他的思維如同最精密的儀器,瞬間調取並梳理了相關的生物學知識。
“但,‘色盲’這個定義本身...”他話鋒一轉,“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社會建構的人數問題。‘盲’意味著‘缺陷’、‘錯誤’、‘非常態’。這個判斷標準,是基於所謂‘正常視覺’三色視覺)人群的數量優勢來製定的。因為能區分藍綠的人是多數,所以不能區分的那部分就被貼上了‘色盲’的標簽。”
他的意識海中,仿佛有無數信息流在碰撞、推演。
“如果...如果某一天,一場全球性的基因突變爆發,或者一次篩選性的災難之後,擁有藍綠色盲基因突變的人成為了地球上的絕大多數,而原本的三色視覺者變成了極少數。那麼,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顧十七的思維開始構建那個“顛倒”的世界模型。
“首先,語言會改變。那些用來精確描述藍色和綠色的詞彙可能會消失、合並,或者被新的、基於亮度、飽和度而非色相的詞彙所取代。‘天空色’或許不再是藍色,而是一種偏亮的灰白色?‘草色’可能是一種偏暗的灰黃色?”
“藝術和美學將徹底顛覆。莫奈的《睡蓮》在那樣的世界裡,可能隻是一片令人困惑的、缺乏層次的灰色斑點。交通燈?紅綠燈係統必須徹底重新設計,因為靠顏色區分變得毫無意義,或許會用形狀圓形、三角形、方形)來替代。”
“更重要的是,‘正常’的標準將被改寫。到那時,能夠清晰區分藍色和綠色的‘三色視覺者’,反而會成為異類,會被視為擁有一種‘古怪的、不必要的、甚至可能是擾亂社會共識的異常能力’。他們或許會被貼上‘色亢’、‘光譜過敏者’甚至...‘色盲’的標簽?因為他們的視覺感知與‘大多數人’即藍綠色盲者)的‘共識現實’不一致。”
想到這裡,顧十七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一種洞悉了本質的譏誚。
“看,‘色盲’從來都不是一個絕對客觀的生理概念,它永遠是一個相對的、基於多數暴政的社會學標簽。它衡量的不是你視覺係統的絕對能力,而是你的視覺體驗與當前社會主流體驗的匹配度。”
“誰才是色盲?”他自問自答,給出了結論,“在那個假設的未來,曾經的‘色盲’成為了‘正常’,而曾經的‘正常’則變成了新的‘色盲’。定義權,永遠掌握在‘多數’手中,或者更準確地說,掌握在能夠定義何為‘多數’、何為‘正常’的權力手中。”
這一刻,他忽然對蜥蜴人的“渲染加載理論”有了更深的理解。
那套理論,何嘗不是一種宇宙層麵的“多數暴政”?將自身無法理解或無法掌控的“隨機性”定義為“未加載”,將自身的觀測能力定義為觸發“渲染”的標準,這本質上就是在宣稱:我們的認知方式,就是宇宙的“正常”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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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符合我們這個“多數”標準的,都是需要被規避、被修正的“錯誤”或“未定義狀態”!
何其傲慢!又何其可笑!
就像井底之蛙認為天空隻有井口那麼大,並將所有描述更大天空的人視為瘋子一樣。
“所以,”顧十七的目光從屏幕上移開,望向通道深處那更加濃鬱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層層壁壘,看到那些正嚴陣以待的那迦戰士,甚至看到那隱藏在更深處的、製定規則的西卡皇族,“你們蜥蜴人,和那些被困在顏色爭論中的人類,又有什麼區彆呢?”
“你們自以為掌握了宇宙的‘渲染’權限,自以為定義了‘正常’與‘異常’。但在我眼裡,你們所謂的‘成熟文明’,你們依賴的這套規則體係,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色盲’?隻不過你們‘盲’的,不是顏色,而是對宇宙無限可能性的認知罷了。”
他搖了搖頭,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答案已經清晰無比。
對他而言,根本不存在絕對的“色盲”。存在的,隻有不同的感知維度和認知模式。而他的力量,早已超越了被單一維度規則所束縛的層次。他是變量,是異數,是能夠同時“看到”藍色和綠色,甚至能看到更多“顏色”的存在!
“看來,得讓這些地底的‘多數派’,好好認識一下真正的‘光譜’了。”顧十七輕聲說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決意。
他不再停留,邁開腳步,繼續向著地熱井的方向走去。
而在他身後,那塊巨大的顯示屏上,那個關於色盲的問題依舊在徒勞地滾動著,仿佛一個無聲的嘲諷,嘲諷著所有試圖用簡單二元論來定義複雜世界的狹隘與無知。
通道的儘頭,隱約傳來沉重而整齊的金屬腳步聲,以及能量武器充能時特有的低頻嗡鳴。
那迦戰士,已經到來。
但它們將要麵對的,是一個已經看穿了“規則”本質,並且決定親手改寫“正常”定義的...宇宙級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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