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唯有偏殿那一盞孤燈,在無邊的黑暗中倔強地撐開一小片昏黃的光明殿內,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燭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顧曉芸靈魂已然蘇醒,卻仍頂著獨孤伽羅麵容的她——靜坐在蒲團上。
她努力維持著那份尋求真理的專注,內心卻如同精密儀器般高速運轉,分析著兄長每一句話的深意。先前關於製度框架能量的論述已讓她歎服,但她知道,兄長的思想宇宙遠比這更浩瀚。
顧十七的目光掠過搖曳的燭火,仿佛看穿了世間一切教義的終極歸宿。他忽然開口,語氣平淡卻拋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論點:
“曉芸,你可知,若這世間眾生,皆皈依佛門,奉行其吃素戒律,將這‘慈悲’發展到極致,會導致何種後果?”
顧曉芸微微一怔,謹慎答道:“眾生不殺生,豈不是慈悲圓滿,天下祥和?”
“祥和?”顧十七嘴角泛起一絲冷冽的弧度,“那將是生態的末日,是慈悲旗幟下最徹底的荒謬!”
他不等顧曉芸反應,便如同一位冷酷的推演者,構建起他的邏輯鏈條:
“我的邏輯完全成立。試想,全世界人類皆成虔誠佛教徒,嚴格素食。數十億張嘴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需要消耗多少穀物、蔬菜、瓜果?需要開辟多少農田,占用多少原本屬於森林、草原、濕地的空間?”
“其結果便是——食草動物,將無草可吃!”他的話語如同冰錐,刺破任何虛幻的慈悲麵紗,“人類的農業擴張將擠占掉幾乎所有野生動物的生存空間和食物來源。牛羊鹿象,一切依草而生的生靈,都將因人類的‘慈悲’而活活餓死!這,難道就符合佛家那‘眾生平等’、‘慈悲為懷’的觀念了嗎?不!它直接、粗暴地破壞了生態平衡,其後果比有限的狩獵和畜牧更為災難性!”
顧曉芸倒吸一口涼氣,這個角度她從未想過。
顧十七繼續推進,他的思維如同手術刀般精準:“或許有人會天真地認為,人類若真的變成‘食草動物’,會與自然和諧共處?荒謬!如果人類真的是食草動物了,你怎麼證明人類不會壟斷植物?曆史早已證明,人類這種生物,一旦某種資源成為其生存必需品,其貪婪和占有欲就會無限膨脹!為了養活幾十億純素食人口,人類會不惜一切代價壟斷所有能產出的植物資源,進行集約化、毀滅性的單一作物種植,進一步加劇生態崩潰!”
“那麼,為何曆史上未曾出現人類與牛羊大規模搶草吃的局麵?”顧十七自問自答,揭示了背後的生物學真相:“這是因為人類是雜食性動物!我們的食物鏈需要多元營養。我們需要吃那些富含特定維生素、蛋白質的植物如穀物、豆類、水果)來滿足需求,恰恰也因為我們也吃肉,從肉類中獲取另一種形式的營養,這才緩解了對單一植物資源的極致索取壓力。”
他得出結論,語氣斬釘截鐵:“換而言之,人類之所以不去和牛羊搶草吃,恰恰因為它是雜食性動物,恰恰因為它也吃肉!進一步說,正是因為人類雜食,需要吃肉,所以在客觀上‘救’了那些以草為生的食草動物!使得它們還能保有一部分生存空間和食物來源。”
“反之,人類如果隻吃素,他是一定會去和牛羊搶草吃的!這不是臆想,無論是從生物學的進化論物種競爭資源),還是從邏輯上的推演極限論資源有限,欲望無限),都可以確鑿得知。”
顧十七最終給出了一個極其冷酷的審判:“因此,佛教的這種教義,若推向極致,實則是滅絕物種的教義!它看似慈悲,實則愚蠢短視。如果全人類都相信並嚴格執行,不光人類自身會因營養失衡和資源爭奪陷入困境而完蛋,食草動物也因食物被人類壟斷而完蛋,緊隨其後,以食草動物為食的肉食動物,也難逃滅絕的命運!一條完整的生態鏈,將因這‘慈悲’而徹底崩斷!”
顧曉芸聽得心神俱震,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這嚴酷而理性的邏輯。一種對佛教“慈悲”的全新認知,帶著冰冷的寒意,滲入她的骨髓。
“所以,評價一個宗教是否優秀,”顧十七總結道,“一個重要標準,就是看它發展到極致後,是否對現實社會有正麵作用?顯然,佛教不及格。”
“那麼,同樣是宗教,道教又如何呢?”顧曉芸忍不住追問,她意識到兄長正在進行一場深刻的宗教哲學比較。
顧十七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些許讚賞的神情:“道教發展到極致。不會對社會造成負麵影響。反而會推動社會生產力的進步。推動陰和陽的平衡。”
“道教的核心是‘道法自然’,並非消極避世。其‘無為而治’的最高理想是‘我無為而民自化’,即通過最精簡、不擾民的治理,尊重客觀規律,激發社會的自然活力與創造力,從而達到‘無不為’的效果。這是一種極高明的政治和社會管理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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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有力:“更重要的是,道教徒對‘長生久視’和‘金丹大道’的追求,在客觀上極大地推動了古代科技的發展!煉丹術,孕育了原始化學。
對草藥、人體經絡氣血的研究,發展了醫學;觀星測象,豐富了天文學。
探尋物理變化,積累了物理學知識;建造宮觀、煉製法器,促進了工程技術。
赫赫有名的火藥發明,便是道士們在煉丹爐中偶然得到的成果!道教的思想,蘊含著對自然規律的探索和利用的強烈動力!”
顧十七看向顧曉芸,目光深邃:“所以說,聰明人、有智慧的人,都會去修行道教。因為道教追求的是認識世界、把握規律、乃至轉化物質的積極智慧。而佛教…”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智慧不足的、無力麵對現實紛爭的,才會去信佛。我對佛教和道教的核心觀是研究的相當透徹之後我才這麼說的。”
他最後補充道,言語犀利如刀:“佛教能不能信?能信。但往往是蠢人,才會信。我說個最實在的,佛教對於三界最大的意義是什麼?不是其高深的經文,而是它建立了一個失意者聯盟,一個龐大的精神孤兒院。”
“無論你是資質不足被道家清修淘汰的,還是心性不惡被魔道驅逐的,或是被妖族遺棄、無所歸依的精怪,甚至是在世俗中備受挫折、心灰意冷的凡人…佛祖都願意收留你。
所以你在佛教裡什麼妖魔鬼怪、三教九流都能看見,跑他那兒都搖身一變成了羅漢、菩薩、護法天王。這固然體現了某種‘廣大慈悲’,但這也導致了佛教體係龐雜,良莠不齊,難以精純。”
“這也就注定了,佛教他隻能在正派裡當老二,他永遠當不了老大。老大永遠是道教。道教的清靜無為、尊道貴德、追求真理與超越,才是更具引領性和根本性的力量。”
顧十七最後看向顧曉芸,語重心長,仿佛帶著一絲警示:“對於凡人修士而言,棄道修佛,首先就是自損道格,是一種在智慧和追求層次上的降格以求。”
一番長篇大論,如江河奔湧,徹底衝刷了顧曉芸的認知。她看到兄長以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性,剝開了宗教溫情脈脈的麵紗,直指其可能帶來的現實後果與內在的邏輯硬傷。
燭火搖曳,將顧十七的身影投在牆上,高大而莫測。他不再僅僅是一個心懷理想的革命者,更像是一位冰冷深邃、洞悉萬物規律與缺陷的宇宙觀察者與批判者。
顧曉芸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兄長今日所言每一個字都刻入心底。她知道,這些思想,將是他們未來道路上,用以破除迷霧、甄彆盟友與敵人、乃至最終構建新世界的、無比銳利的武器。
殿外,晨光熹微,終於艱難地穿透了沉重的夜幕。
但殿內關於道與佛、智慧與愚昧、建設與毀滅的思辨,卻比任何晨光都更加刺眼,更加深刻地照亮了前路的複雜與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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