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吞噬一切的、絕對的黑暗。
氣燈碎裂的餘音仿佛還在耳膜裡震顫,但視覺已被徹底剝奪。顧十七仰麵倒在冰冷粘稠的地麵上,摔得七葷八素,胸腔裡的空氣被狠狠擠出,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
寂靜隻持續了一瞬。
隨即,那尖銳的、非人的哼唱聲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瞬間填滿了這方狹小的黑暗空間,緊緊裹住了他。不再是飄忽不定,而是精準地、帶著某種惡毒的喜悅,直接鑽入他的腦髓。同時,那“窸窸窣窣”的爬行聲也變得清晰無比,近在咫尺,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多足的生物正從前後左右的壁畫裡、從地麵的血水中鑽出,向他快速圍攏。
冰冷的氣息再次吹拂他的後頸,這一次,甚至能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浸水長發般的觸感。
規則第三條:聽見女子哭泣聲或這詭異的哼唱),切勿回應,亦不可循聲而去!
不能回應!更不能回頭!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疼痛和恐懼。顧十七猛地咬緊牙關,幾乎嘗到血腥味,用儘全身力氣向右側翻滾——記憶中右側是相對空曠的甬道中央,而非壁畫或牆壁。
他的身體碾過粘膩的血水,發出令人不適的聲響。就在他滾開的下一秒,他原先倒地的地方傳來一陣密集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刮擦聲,像是無數細小的爪牙撲了個空。
不能停留!
他手腳並用,在徹底黑暗和詭異的音浪包圍中,憑借著記憶和直覺,瘋狂地向著他判斷中的、甬道深入的方向爬去。手掌和膝蓋不斷按壓在冰冷濕滑的地麵,那層薄薄的血水讓每一次支撐都變得極易打滑,速度根本快不起來。
哼唱聲如影隨形,始終緊貼在他耳後,音調越來越高亢,越來越刺耳,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焦躁和憤怒。爬行聲緊隨其後,越來越近。
他甚至能感覺到有冰冷細小的東西蹭過了他的腳踝!
顧十七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他猛地蹬腿,甩開那觸碰,不顧一切地向前猛躥。
突然,他的手向前探出,按了一個空!
不是地麵,而是一個向下的坡度!
前方有變!
他來不及細想,順著坡度就滾了下去。坡度並不陡峭,但足夠讓他暫時脫離那幾乎貼身的哼唱和爬行聲一小段距離。
翻滾停止,他發現自己似乎身處一個略微開闊些的空間。哼唱聲和爬行聲還在上方坡道的邊緣徘徊,似乎暫時沒有追下來。
他癱倒在地,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貪婪地呼吸著陰冷汙濁的空氣。黑暗中,他什麼也看不見,隻能憑借聽覺和觸覺感知周遭。
粘稠的血水似乎在這裡變淺了,地麵是另一種更加細膩、帶著微微潮濕感的沙土。空氣裡彌漫的味道也變了,不再是單純的墓土腥氣和血腥,而是混合了一種奇異的、冰冷的金屬腥氣,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若有若無的異香。
他撐起身體,試圖坐起來。
就在他動作的瞬間——
“嗚……嗚嗚……”
一聲清晰無比的、充滿悲切與哀怨的女子哭泣聲,毫無預兆地在他正前方不遠處響了起來!
這哭聲與之前那尖銳的哼唱截然不同,它真實、淒婉,充滿了人性的痛苦,在這絕對的黑暗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瘮人。它直接穿透了之前那非人哼唱帶來的精神壓迫,直擊人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喚起本能的憐憫和好奇。
顧十七的身體瞬間僵住,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涼了半截。
規則第三條:聽見女子哭泣聲,切勿回應,亦不可循聲而去!
它來了!以最直接、最難以抗拒的方式出現了!
那哭聲斷斷續續,時而低回嗚咽,時而抽泣難言,每一個音符都飽含著無儘的悲傷和絕望,仿佛凝聚了世間所有的委屈。它就在那裡,不遠,也許隻有十幾步的距離,像一個迷失在黑暗中的可憐人。
“嗚嗚……為什麼……為什麼丟下我……”哭泣聲中,夾雜著模糊不清的、破碎的呢喃,聲音哀婉動人,令人心碎。
顧十七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的皮肉裡,用疼痛來對抗那強烈的、想要開口詢問甚至是出聲安慰的衝動。他知道這絕對是陷阱!是這詭異陵墓模仿人聲設置的最惡毒的誘餌!
他強迫自己緩慢地向後挪動,試圖遠離聲音的來源,後背抵上了冰冷粗糙的石壁。這讓他稍微有了一點安全感。
但那哭聲仿佛能洞察他的心思。
“好冷……這裡好黑……我好怕……”女子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無助,“有人嗎?求求你……說句話……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她的哀求聲聲泣血,在這死寂的黑暗環境中,擁有著可怕的穿透力和誘惑力。任何一個尚有同情心的人,恐怕都難以忍受如此淒楚的求助。
顧十七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太陽穴突突地跳。理智告訴他絕對不能回應,但情感上,那聲音帶來的心理壓力巨大無比。他甚至開始產生幻覺,仿佛能看到一個白衣女子蜷縮在不遠處黑暗中瑟瑟發抖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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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沒有人嗎……果然……所有人都拋棄了我……”哭聲變得更加絕望,甚至帶上了一絲令人不安的扭曲,“就像他一樣……他也拋棄了我……他說過會永遠陪我的……”
聲音裡的怨恨開始滲透出來。
突然,哭泣聲戛然而止。
變成了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輕笑。
“嗬嗬……嗬嗬嗬……你也在害怕,對不對?”女子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充滿了惡意和窺探,“我能感覺到……你的心跳得很快……你的呼吸很亂……你也怕黑嗎?怕孤獨嗎?怕像他一樣……永遠留在這裡陪我?”
顧十七的呼吸一滯。這東西能感知到他的生理狀態!
“說話啊!”聲音猛地拔高,尖利刺耳,“為什麼不說話?!你也覺得我可憐?!也覺得我該死?!回答我!”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咆哮而出,帶著強大的精神衝擊,震得顧十七耳膜嗡嗡作響。一股冰冷的、帶著濃鬱怨毒的意念如同實質般衝擊著他的大腦,試圖強行撬開他的嘴。
顧十七猛地低下頭,將臉埋進臂彎裡,全身肌肉繃緊如同岩石,拚命抵抗著這股力量。他不能出聲,絕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