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七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中子星爆發的瞬間。
那是他和妹妹顧小滿駕駛的星際勘探船“尋光號”遭遇的最大危機，中子星的引力潮汐像無形的巨手，一點點撕裂船體的合金外殼，控製台屏幕上的警報燈紅得刺眼，妹妹驚恐的哭聲還縈繞在耳邊，他拚儘全力按下逃生艙彈射按鈕，下一秒，一股遠超人體承受極限的能量衝擊波便撞向了他，意識像是被投入滾筒洗衣機，在黑暗中高速旋轉、破碎，最後徹底陷入沉寂。
再次睜開眼時，顧十七以為自己還在瀕死的幻覺裡。
腳下是光可鑒人的金色地磚，每一塊都雕刻著繁複的雲紋，折射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暖光，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兩側是鱗次櫛比的樓閣，飛簷翹角上掛著水晶風鈴，風一吹，便發出清脆得有些詭異的聲響，空氣中飄著一股甜膩的香氣，像是把蜂蜜和糖漿熬成了霧，吸一口都覺得喉嚨發黏。
這不是逃生艙，更不是宇宙中的任何一個已知星球。
顧十七下意識地皺緊眉頭，指尖還殘留著操控杆的冰冷觸感，妹妹最後那聲“哥”仿佛還在耳邊，可眼前的一切卻透著荒誕的虛假，他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這地方……也太假了吧。”
話音剛落，一隻溫熱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急切。
顧十七猛地轉頭，看到一個穿著米白色連衣裙的女人，長發披在肩上，眼底帶著明顯的疲憊，可眼神卻異常銳利，像受驚的鹿，時刻警惕著周圍的動靜。女人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另一隻手輕輕搖了搖，示意他彆說話，直到顧十七點頭，她才緩緩鬆開手，後退半步，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你不要命了？”女人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後怕，“在這裡不能說‘假’，不能質疑‘極樂’，剛才你那句話要是被‘它’聽到，下一個消失的可能就是我——我叫林晚秋，已經在這裡待了3天了。”
顧十七愣了愣，剛想追問“它”是誰，消失又是什麼意思，就被林晚秋拉著躲到了樓閣的立柱後。他順著林晚秋的目光看去，隻見街道儘頭的霧氣裡，似乎有一道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像錯覺，可林晚秋的身體卻明顯繃緊了，指尖泛白。
“看到了嗎？”林晚秋的聲音帶著顫抖，“3天前我和一個男人一起醒來，他跟你一樣，說這裡是假的，我沒來得及捂他的嘴，下一秒……他就像水汽一樣蒸發了，連灰都沒剩下。從那以後，我每天都在記規則，生怕自己也消失。”
顧十七的心沉了下去，中子星的能量沒能殺死他，卻把他扔到了一個更詭異的地方。他摸了摸口袋，逃生艙的應急通訊器不見了，手腕上的星際坐標儀也顯示著亂碼，唯一能證明他身份的，隻有脖子上掛著的、妹妹親手編的紅繩。
“規則？什麼規則？”顧十七追問，他需要儘快掌握這裡的生存法則，找到離開的辦法——小滿還在逃生艙裡，他必須回去。
林晚秋剛要開口，一陣輕微的空間波動突然傳來，像是空氣被撕開了一道細縫，又迅速合攏。顧十七隻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身影便出現在街道中央，又在他眨眼的瞬間消失不見，快得讓他以為是視覺殘留。
“是他。”林晚秋的聲音更低了，“每天都會這樣突然出現又消失，從不跟人說話，也沒人知道他在這裡待了多久，大家都叫他‘幽靈’。”
顧十七的目光落在街道中央，那裡留下了半塊巴掌大的石頭，石頭表麵刻著一個模糊的“苦”字，在金色的地磚上顯得格外突兀。他剛想走過去看看，林晚秋卻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彆碰他留下的東西，誰知道會不會觸發什麼規則？”
就在這時，街道兩側的樓閣裡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鈴鐺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兩人麵前的街道上空。顧十七抬頭，看到一個懸浮的銀色托盤正緩緩下降，托盤上放著兩樣東西——一條銀色的手鏈，和一條米白色的圍巾。
那條手鏈，顧十七再熟悉不過。
那是他在妹妹十八歲生日時送的禮物，手鏈上掛著一個小小的星星吊墜，小滿說那像“尋光號”的引擎燈，每天都戴在手上。可現在，這條本該在小滿手腕上的手鏈，卻出現在這個詭異世界的托盤裡，泛著冰冷的光澤。
“十二點了。”林晚秋的聲音帶著急切，她的目光死死盯著托盤上的圍巾，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每天正午十二點，街道會送來你‘最想要的東西’，必須在十分鐘內收下，還要說‘感謝天魔帝饋贈’，超時的話……會重演昨夜的噩夢。”
顧十七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目光黏在手鏈上，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小滿還活著嗎？這條手鏈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這裡的“最想要”，是用彆人的擁有換來的？
“快收啊！”林晚秋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她已經拿起了那條圍巾，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我昨夜的噩夢是看到我媽在火裡喊我，我不能再看一次！你快收下你的東西！”
顧十七這才注意到，托盤邊緣有一圈淡紅色的光，正隨著時間一點點變暗，像是倒計時。他伸手去拿手鏈，指尖碰到金屬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屬於小滿的溫度傳來，讓他的眼眶瞬間發熱。
“還有三分鐘！”林晚秋已經念出了“感謝天魔帝饋贈”，她看著顧十七遲遲不動，急得直跺腳，“你再愣著，會被噩夢吞噬的！”
就在淡紅色的光快要熄滅的瞬間，一陣空間波動突然閃過，那個戴破損護目鏡的男人再次出現，他的速度快得像一道殘影，手裡扔出一塊金屬片，精準地擋住了托盤上的倒計時光芒。金屬片接觸到紅光的瞬間，紅光停頓了一下，重新開始閃爍。
“收東西！彆連累我！”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他的護目鏡上有一道明顯的裂痕，遮住了半隻眼睛，露出的另一隻眼睛裡滿是警惕，像是隨時準備逃跑。
顧十七反應過來，立刻拿起手鏈，按照林晚秋說的，低聲念出“感謝天魔帝饋贈”。話音剛落，托盤和男人同時消失，隻留下空氣中淡淡的空間波動，和林晚秋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他就是剛才的‘幽靈’，叫淩越。”林晚秋看著男人消失的方向，語氣複雜，“沒想到他會幫忙……不過你彆指望他，他從來隻顧自己，剛才大概是怕你超時觸發規則，連累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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