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一個下午,牢門被打開了。走進來的不是張九幽,而是忠伯。
忠伯看起來蒼老了許多,頭發更白了,臉上帶著幾道傷痕。
“忠伯!”蕭琰激動地喊道。
忠伯走到他麵前,歎了口氣:“公子,委屈你了。”
“忠伯,你怎麼會在這裡?”蕭琰問道。
“我是來救你的。”忠伯說,“我已經打點好了獄卒,今晚就帶你出去。”
蕭琰搖搖頭:“忠伯,我不能走。我走了,就坐實了刺殺的罪名,父親的冤屈就永遠無法昭雪了。”
“可是……”忠伯還想說什麼。
“忠伯,你聽我說,”蕭琰打斷他,“張禦史一定會想辦法的。你出去後,把我藏在書房暗格裡的那些證據交給她,讓她繼續查下去。”
忠伯看著他,眼中滿是欣慰:“公子長大了,懂事了。好,我聽你的。”
他從懷裡拿出一把鑰匙,遞給蕭琰:“這是牢房鐐銬的鑰匙,你自己小心。”
蕭琰接過鑰匙:“忠伯,你也要小心,太平公主和李嵩不會放過你的。”
忠伯點點頭,轉身離開了牢房。
蕭琰看著忠伯的背影,心裡一陣感慨。忠伯跟隨父親多年,對蕭家忠心耿耿。他知道,忠伯出去後,一定會遇到危險,但他彆無選擇。
晚上,蕭琰用鑰匙打開了鐐銬。他沒有逃跑,而是坐在牢房裡,等待著。他相信,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幾天後,張九幽果然來了。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李嵩被抓了。
原來,張九幽拿到蕭琰交給她的證據後,立刻上奏朝廷,彈劾李嵩克扣糧草、結黨營私。唐玄宗看了證據,勃然大怒,下令將李嵩抓起來,關進刑部大牢。
張九幽走進牢房,看著蕭琰:“蕭公子,委屈你了。我已經向皇上稟明了情況,皇上說,會為你洗刷冤屈。”
蕭琰拱手道:“多謝張禦史。”
“不用謝我,”張九幽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倒是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識和魄力,真是難得。”
蕭琰笑了笑:“為了父親,為了正義,我彆無選擇。”
幾天後,蕭琰被釋放了。他走出刑部大牢,陽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阿竹、忠伯等在外麵,看到他出來,都高興得流下了眼淚。
“公子,你終於出來了!”阿竹撲上來,抱住了他。
忠伯也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公子。”
蕭琰看著他們,心裡一陣溫暖。他知道,他能出來,離不開他們的幫助,離不開張九幽的正直。
李嵩被抓後,供出了太平公主結黨營私、意圖謀反的罪行。唐玄宗大怒,下令徹查。太平公主知道事情敗露,自殺身亡。她的黨羽也被一網打儘,長安的黑白兩道終於平息了。
父親的冤屈終於昭雪了。蕭琰帶著父親的靈位,回到了鄉下。他沒有留在長安做官,而是選擇了隱居田園,教書育人。他知道,父親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閒暇時,蕭琰會拿出“碎影”劍,在庭院裡練上幾招。陽光照在劍身上,泛著冷光。他知道,他的俠客之路還沒有結束,隻要有人需要幫助,他就會挺身而出。
長安的風,依舊吹拂著。而那個翩翩書生劍俠客的故事,也在長安流傳開來,成為了一段佳話。
破廟的橫梁在風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蕭書生將最後一塊斷裂的窗欞釘好時,簷角的銅鈴突然急促地顫動起來。他指尖的麻意還未褪去,那是昨夜握劍過久留下的餘韻——三枚透骨釘穿透肩胛的力道,竟比三年前在洛陽城破時挨的那記狼牙棒還要沉。
“吱呀”一聲,廟門被推開的瞬間,蕭書生已反手握住了藏在經卷裡的半截斷劍。來者是個披著蓑衣的女子,鬥笠邊緣垂落的竹篾沾著細碎的冰碴,她將一個滲血的布包扔在香案上,油布裂開的縫隙裡滾出半枚青銅虎符。
“禁軍北衙的信物。”女子摘下雨笠,露出左眉梢一道月牙形的疤痕,“蕭先生認得這個?”
蕭書生的目光落在她腕間那串紫檀佛珠上,其中三顆珠子有細微的裂痕,像是被內力震過。三年前在朱雀大街,那個擋在他身前的老和尚也戴著同樣的佛珠,最後倒在血泊裡時,手裡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胡餅。
“沈青璃,前京兆府不良人。”女子突然笑了,指尖在虎符上摩挲,“去年上元節,蕭先生在平康坊殺的那三個金吾衛,懷裡都揣著和這一樣的虎符。”
簷外的風雪驟然變急,蕭書生聽見馬蹄聲從三個方向逼近。他將斷劍藏回袖中,伸手去拿那半枚虎符,沈青璃卻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她掌心的溫度竟比雪水還要涼,虎口處厚厚的繭子蹭過他的脈門。
“他們來了。”她低聲說,同時扯下蓑衣扔向供桌後的神像。蓑衣飄落的瞬間,蕭書生看見神像背後藏著的十二支連弩,機括上還凝著未化的冰霜。
第一支羽箭穿透窗紙時,沈青璃已踩著香案躍上橫梁。蕭書生旋身避開呼嘯而來的透骨釘,袖中斷劍劃過一道銀弧,將兩枚暗器釘在立柱上。第三枚透骨釘擦著他耳畔飛過,釘入神龕裡的泥塑,濺起的陶土落在他肩頭,與未乾的血漬融成暗紅的泥團。
“是玄甲軍的手法。”沈青璃在梁上輕喝,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柄短匕,“他們用的淬毒透骨釘,見血封喉。”
蕭書生反手接住從梁上拋下的竹筒,拔開塞子倒出三枚銀針。他認出這是不良人特製的解毒針,三年前老和尚替他處理刀傷時,用過一模一樣的銀針。馬蹄聲在廟門外戛然而止,接著是甲胄摩擦的鏗鏘聲,有人用刀柄敲擊廟門,節奏沉穩得像是在敲更鼓。
“蕭先生,聖上有請。”門外傳來的聲音裹著笑意,卻讓蕭書生的指尖泛起寒意。那是李淳風的聲音,那個總愛穿月白道袍的太史令,此刻的語調裡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冷硬。
沈青璃突然從梁上躍下,短匕抵住蕭書生的咽喉:“看來你比我想的更重要。”她的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粒,“他們寧可動用玄甲軍,也要活抓你這個廢人。”
蕭書生盯著她眉梢的疤痕,突然想起那年在洛陽城,城樓上那個舉著火把的女子,左眉也有這樣一道疤。當時箭矢如蝗,她將火把扔進火藥桶的瞬間,鬢邊的銀釵飛落在他腳邊。
“哢嗒”一聲,廟門被從外麵卸了下來。蕭書生看見火把映照下的玄甲,那些甲片上的雲紋在火光中流轉,如同活物。李淳風站在最前麵,道袍下擺沾著泥點,手裡握著的卻不是慣常的星盤,而是一柄纏著符文的桃木劍。
“蕭先生可知,為何北鬥第七星突然晦暗不明?”李淳風往前走了三步,火把的光暈在他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欽天監夜觀天象,見紫微星旁有客星犯主,形若斷劍。”
沈青璃突然笑出聲,短匕又貼近了半寸:“他現在連劍都握不穩,還能犯什麼主?”話音未落,她突然旋身將蕭書生推開,十二支連弩同時射出的箭雨穿透了她的肩胛,血珠濺在青銅虎符上,暈開妖冶的紅。
蕭書生的斷劍終於出鞘,半截劍身在空中劃出殘缺的圓弧。他聽見自己骨骼摩擦的聲響,像是生鏽的門軸在轉動。第一顆頭顱落地時,他聞到了熟悉的血腥氣,和三年前朱雀大街的味道一模一樣,隻是這次沒有老和尚擋在身前。
李淳風的桃木劍刺來的瞬間,蕭書生突然明白了。那些年在長安街頭聽的評書裡,總有俠客在絕境中頓悟絕世武功,但他此刻隻覺得傷口在燃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碎玻璃般的痛感。
“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活命?”李淳風的桃木劍卡在他的肋骨間,“太平公主的人已經圍了這座山,他們要的是你手裡的東西。”
蕭書生的指尖觸到懷中那卷泛黃的紙,那是老和尚臨終前塞給他的,上麵用朱砂畫著奇怪的符號。沈青璃不知何時爬了過來,血從她嘴角湧出,滴在那卷紙上,竟讓其中一個符號浮現出金色的光暈。
“是龍首原的布防圖。”她抓住蕭書生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像個瀕死之人,“老和尚用性命換來的,你不能——”
話音被破空而來的羽箭打斷。蕭書生看著那支箭穿透她的心臟,突然想起那年洛陽城的火把,原來有些火焰熄滅之後,會在人的骨頭裡留下永遠的餘溫。他的斷劍終於完整了,在月光下映出猙獰的弧度,像是要將整個黑夜劈開。
玄甲軍的慘叫聲此起彼伏,蕭書生卻聽不見。他隻看見雪地裡綻開的血花,一朵又一朵,像是那年平康坊的燈海。李淳風的桃木劍落在地上,道袍被血浸透,臉上還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當最後一個玄甲軍倒下時,蕭書生跪在雪地裡劇烈地咳嗽。沈青璃的手還攥著他的衣角,他輕輕掰開她的手指,發現那串紫檀佛珠不知何時散落在雪地裡,其中三顆裂開的珠子,正好拚成一個“生”字。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蕭書生將半截虎符和布防圖埋在老槐樹下。他用斷劍在樹乾上刻下一個“安”字,刻到第三筆時,劍身在晨光中突然寸寸斷裂。
遠處傳來隱隱的馬蹄聲,蕭書生撿起一塊尖銳的木片握在手裡。雪地上的血跡開始結冰,他想起沈青璃最後看他的眼神,和那年洛陽城頭的女子一模一樣,像是在說:有些債,總要有人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