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靠在戲樓後排的廊柱上,指尖轉著那枚磨得發亮的銅煙嘴。台上的武生剛翻了個筋鬥,靴底掃過台板的聲響隔著十幾排座位傳過來,混著鑼鼓點的脆響,在悶熱的空氣裡撞出些熱鬨的火星。
“還有五分鐘開場,你倒挺會找地方躲清閒。”許大茂端著兩碗涼茶擠過來,胳膊肘撞了撞葉辰的胳膊,“剛看見雷振庭了,跟個膏藥似的黏著香港老板,倆人正嘀咕啥呢,眼神老往你這邊瞟。”
葉辰沒回頭,目光落在台上——那武生正耍著花槍,槍纓上的紅綢像團跳動的火。“他們愛嘀咕就嘀咕,反正這戲樓的梁架是我修的,塌不了。”
許大茂“嗤”了一聲,把涼茶遞給他:“也就你心大。那香港老板帶的人,剛才在後台轉悠,盯著你上次補的那幾塊雕花板看,嘴裡還叨叨‘這手藝倒是值點錢’。”
葉辰接過茶碗,指尖碰著冰涼的瓷壁,舒服得輕籲了口氣。他上周來修戲樓的雕花梁,發現後台的幾根立柱都遭了蟲蛀,連夜請木工房的老夥計來換了新料,連帶著把前台塌了角的台板也一並拾掇利落。這會兒看著台上人在新換的台板上翻跳,倒比看新戲還順眼。
鑼鼓點突然變了調,原本該上場的花旦沒露麵,後台卻傳來一陣騷動。許大茂伸長脖子瞅了瞅:“咋回事?忘詞了?”
葉辰也抬了眼。隻見後台的布簾被猛地掀開,雷振庭陪著個穿西裝的男人走出來,正是那個香港老板。男人手裡把玩著串蜜蠟,眼神掃過台下,最後落在葉辰身上,嘴角勾起抹笑,徑直走了過來。
“葉師傅,倒是會享受。”男人的普通話帶著點粵語腔調,手裡的蜜蠟串轉得飛快,“剛才看了後台的梁,手藝確實沒話說。考慮得怎麼樣了?我那批貨,缺個像你這樣的掌眼人。”
葉辰沒起身,呷了口涼茶:“王老板,戲快開場了。”
“五分鐘,”王老板伸出五根手指,金戒指在燈光下晃眼,“就五分鐘,你點頭,這串蜜蠟歸你,月薪再加一百,怎麼樣?”
許大茂在旁邊直咋舌,那串蜜蠟看著就價值不菲。葉辰卻像是沒看見,目光又落回台上——花旦總算出場了,水袖一甩,咿咿呀呀的唱腔漫了過來。
“王老板,您看台上。”葉辰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戲文裡的念白,“那花旦水袖上繡的牡丹,看著熱鬨,其實針腳藏了講究,每朵花都得繡夠三十六針才能挺括。少一針,看著就塌了。”
王老板皺眉:“我跟你說生意,你跟我說繡花?”
“道理是一樣的。”葉辰放下茶碗,站直了些,“您那批貨,來路不正的占了七成,就像這戲服,看著光鮮,裡子的線頭全是亂的。我要是接了,就像給這戲服少繡了三十針,看著沒事,上台轉兩圈就得散架。”
王老板的臉沉了沉:“葉師傅是不給麵子?”
“不敢。”葉辰的目光掠過他手裡的蜜蠟串,“隻是我這人笨,學不會走捷徑。您看這戲,五分鐘就能唱完一折?唱不完的。該有的起承轉合,少一秒都不是那個味兒。”
話音剛落,台上的花旦正好唱到高潮,水袖翻飛間,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王老板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捏著蜜蠟串的手緊了緊。
“好一個‘少一秒都不是那個味兒’。”雷振庭在旁邊打圓場,給王老板遞了個眼色,“葉師傅是手藝人,講究的是慢工出細活,王老板您多擔待。”
王老板哼了一聲,轉身就往前排走,蜜蠟串轉得更快了,像是在泄憤。雷振庭跟在後麵,臨走時回頭瞪了葉辰一眼,那眼神裡的怨懟藏都藏不住。
許大茂摸著下巴:“你就這麼給拒了?那串蜜蠟少說值這個數。”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葉辰挑眉。
“三百?那是成本價!至少一千!”許大茂壓低聲音,“你是真不心動啊?”
葉辰沒答,隻是往台上看——花旦正彎腰謝幕,水袖掃過台板,帶出陣香風。“你看她那水袖,剛才甩到最高處時,是不是頓了半秒?就那半秒,把觀眾的心思全勾住了。”
許大茂似懂非懂。
“五分鐘能乾嘛?”葉辰笑了笑,指尖的銅煙嘴轉得更快,“夠泡杯茶,夠聽句戲文,夠看清楚台上的人是不是真下了功夫。但不夠補好一根遭了蟲蛀的梁,不夠繡完一朵三十六針的牡丹,更不夠把那些來路不正的貨,洗成乾淨的。”
鑼鼓點又響了起來,新的一折開場了。武生再次翻上舞台,這次的筋鬥翻得更高,靴底砸在台板上的聲音格外紮實——那是葉辰親手鋪的新木板,每塊都楔了三個木榫,穩得很。
“你聽,”葉辰側耳聽著那聲響,“這台板的動靜,是不是比上次脆生?因為每塊木頭都晾夠了三個月,水分去得乾淨。急不來的。”
許大茂看著台上翻飛的身影,又看看身邊氣定神閒的葉辰,突然覺得手裡的涼茶也有了點回甘。他好像有點明白,為啥葉辰總說“五分鐘唱不完一折戲”——有些人,有些事,確實急不得。就像這戲樓的梁,得慢慢修;台上的戲,得慢慢唱;心裡的規矩,也得慢慢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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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台上的花旦再次謝幕,台下的叫好聲比剛才更響。葉辰拿起茶碗,對著台上舉了舉,像是在敬那個堅持唱完每一個細節的花旦,也像是在敬自己——敬那個寧願多等三個月晾木頭,也不肯為五分鐘的誘惑折腰的自己。
許大茂忽然一拍大腿:“得!你說得對!這戲要是五分鐘就完了,我才覺得虧呢!”他把剩下的涼茶一飲而儘,抹了把嘴,“走,前排看戲去!聽說後麵有武打戲,得離近點看才夠勁!”
葉辰跟著他往前排走,路過王老板身邊時,對方正煩躁地按著太陽穴。葉辰的目光在他手裡的蜜蠟串上掃過,那串珠子確實透亮,隻是轉得太急,反倒少了幾分溫潤。
他忽然覺得,自己手裡這枚磨舊的銅煙嘴,比那串蜜蠟更合心意——這煙嘴陪了他五年,是爹留下的,邊角被摸得圓潤,就像那些熬得過時光的規矩,看著不耀眼,卻穩當。
台上的鑼鼓又急促起來,新的戲碼正要開唱。葉辰找了個空位坐下,許大茂在旁邊已經開始跟著打拍子。他看著台上光影流轉,忽然想起爹以前說的:“好戲不怕晚,好手藝不怕慢。五分鐘能看場熱鬨,但能記住的,永遠是那些肯耗上三小時唱完的全本大戲。”
此刻,戲樓裡的光影落在葉辰臉上,一半亮,一半暗。他微微眯起眼,聽著那慢悠悠的唱腔漫過來,心裡踏實得很。管他五分鐘的誘惑有多烈,他自守著自己的節奏,就像這戲樓的梁,任外麵風風雨雨,自穩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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