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著枯葉,在琉璃廠的青石板路上打著旋。葉辰把自行車停在“聚寶齋”後門的老槐樹下,車把上掛著的鐵皮飯盒撞在樹乾上,發出“當啷”一聲輕響,驚得幾隻麻雀撲棱棱飛起來。
“葉師傅倒是準時。”
後門吱呀一聲開了,婁半城穿著件月白綢衫,手裡把玩著顆油亮的核桃,門框上的紅燈籠被風一吹,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他這“半城”的名號,是胡同裡的人給起的——據說他手裡的古玩字畫能擺滿半條街,卻總愛穿件洗得發白的綢衫,蹲在牆根跟收破爛的討價還價。
“婁先生約的酉時,自然不能誤。”葉辰解下帆布包,裡麵是他前陣子從秦家村收來的老犁鏵,鑄鐵的犁尖磨得發亮,上麵還帶著斑駁的銅錯花紋。
婁半城眼睛一亮,伸手接過犁鏵,指尖在花紋上輕輕摩挲:“好家夥,這是道光年間的‘三鑲犁’,你看這錯銅的雲紋,規製不小,怕是當年給官田用的。”他往院裡讓了讓,“裡麵說話,風大。”
聚寶齋的後院彆有洞天。青磚鋪地,角落裡堆著半人高的舊書,幾盆秋菊開得正盛,廊下掛著的鳥籠裡,畫眉鳥正歪著頭打量來客。婁半城給葉辰倒了杯龍井,茶湯碧綠,浮著兩片茶葉,在杯底輕輕打轉。
“葉師傅最近在秦家村收了不少老物件?”婁半城呷了口茶,目光落在他磨出繭子的指節上,“前兒聽南城的老王說,你從個老漢手裡換了副水車零件,黃銅的,上麵還鏨著字。”
“是有這事。”葉辰放下茶杯,“那老漢說,水車是他太爺爺傳下來的,當年給村裡的稻地澆水,救過不少人的命。我看零件還結實,想著修修或許能用,就用兩袋化肥跟他換了。”
婁半城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彆人收老物件是為了賣錢,你倒好,總想著能不能再派上用場。上次那台‘洋胰子’機器,你硬是拆了三天,說要改成軋棉花的,最後還真成了。”
“瞎琢磨罷了。”葉辰從帆布包裡掏出張圖紙,上麵用鉛筆描著水車的構造,“我想照著這零件,給秦家村複原一台水車。現在村裡澆地還用抽水機,費油不說,趕上停電就誤事。老水車靠水流驅動,省錢又省心。”
婁半城接過圖紙,眯著眼睛看了半晌,突然拍了拍桌子:“這主意好!我認識個老木匠,祖上是給皇家造龍舟的,對榫卯結構門兒清,讓他給你搭把手?”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我有個條件。”
葉辰抬眉:“婁先生請講。”
“複原水車時,得讓我派個徒弟跟著學。”婁半城指尖敲著桌麵,“現在的年輕人,連刨子都不會使,我想讓他們看看,老祖宗的手藝到底有多厲害。”他歎了口氣,“上個月收了個清代的榨油機,零件拆下來,沒一個年輕人能裝回去,最後還是請了個鄉下的老油匠,才複原了七成。”
葉辰點頭:“這沒問題。正好我也缺個懂木活的,咱們算互相幫忙。”
“爽快!”婁半城從抽屜裡拿出個紫檀木盒子,打開來,裡麵是枚黃銅鑄就的齒輪,齒牙上刻著細密的花紋,“這個你或許用得上。是我從個老鐘表匠手裡收的,說是民國時期進口的,材質硬,耐磨,做水車的傳動輪正好。”
葉辰拿起齒輪,放在手裡掂了掂,分量沉得壓手。齒牙的角度打磨得極為精準,用指甲劃過,沒有絲毫毛刺。“這太貴重了……”
“啥貴重不貴重的,”婁半城把盒子蓋好,往他懷裡一塞,“放我這兒是個擺設,到你手裡能轉起來,才不算糟踐東西。”他突然壓低聲音,“說起來,我最近收了批東西,你或許感興趣。”
他引著葉辰往庫房走,穿過掛著字畫的回廊,推開一扇掛著銅鎖的木門。庫房裡彌漫著樟木的香味,架子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婁半城打開最裡麵的一口,裡麵是些生了鏽的鐵零件,形狀古怪,上麵還沾著些黑泥。
“這是從永定河河底撈上來的,”婁半城拿起個帶鏈條的零件,“聽撈東西的人說,是幾十年前德國人修的抽水站零件,後來站塌了,就沉在河裡了。我看這鏈條的咬合方式,跟你修的脫粒機有點像。”
葉辰蹲下身,拿起零件仔細看。鏈條的每個關節都刻著細小的字母,鏈齒的磨損痕跡很均勻,顯然當年做工極為考究。“這是‘馬蹄鏈’,德國克虜伯廠出的,結實得很。”他試著把兩個零件拚在一起,居然嚴絲合縫,“修修能當傳動鏈用,比現在供銷社賣的鐵皮鏈強十倍。”
“我就知道你識貨。”婁半城蹲在他身邊,“這些東西,你要是能用得上,都拿去。我就一個要求——彆讓它們再躺在泥裡生鏽。”
葉辰心裡一動:“婁先生,您是不是……也想讓這些老物件派上用場?”
婁半城沉默了會兒,從懷裡掏出個舊懷表,打開來,表盤上的琺琅已經脫落,卻還能聽見“滴答”的走時聲。“這是我爺爺的,當年他在洋行當差,攢了三年工錢買的。後來表停了,沒人會修,就一直揣著。”他摩挲著表殼,“上個月你幫我修好了,我才知道,這裡麵的齒輪,跟老祖宗造的自鳴鐘零件,原理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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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眼裡閃著光:“葉師傅,我總覺得,這些老物件不是死的。它們身上有勁兒,有當年造它們的人的心思。咱不能讓這股勁兒斷了,得想辦法讓它們接著轉,接著乾活。”
葉辰看著庫房裡的零件,突然覺得手裡的齒輪燙得厲害。他想起秦家村的老井,想起雷大爺的《木經》,想起傻柱他爸留下的那套修汽車的工具——這些東西,不都藏著股子勁兒嗎?
“婁先生,”葉辰站起身,“等水車複原了,我請您去秦家村看看。讓您瞧瞧,這些老零件轉起來,能澆出多大一片好莊稼。”
婁半城笑了,把懷表揣回懷裡:“一言為定。到時候我帶上那老木匠,再備兩壇好酒,咱就在水車邊上喝,聽著水流的聲兒,肯定舒坦。”
離開聚寶齋時,月亮已經爬上了屋脊。葉辰推著自行車,懷裡的紫檀木盒子硌得胸口發沉,卻暖得很。風卷著槐樹葉,在他腳邊打轉,像在催他快點走。他知道,明天得早點去秦家村,把水車的圖紙再改改,把婁半城給的齒輪融進去——那些沉在河底的零件,那些躺在庫房裡的老物件,很快就能重新站起來,接著乾活了。
路過胡同口的煎餅攤,張大爺正收攤,看見他就喊:“小葉,明兒修不修拖拉機?李大叔家的車又打不著火了。”
“修!”葉辰應著,腳步輕快,“明兒一早就去!”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自行車鈴鐺叮鈴鈴響著,混著風裡的桂花香,像在唱一支關於重逢的歌——老物件和新日子的重逢,舊手藝和新用場的重逢,就像他和婁半城這場密談,說的是零件,談的是手藝,藏的卻是對日子的念想:讓那些老東西好好活著,讓日子好好過著,這比什麼都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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