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過後,農機廠的梧桐葉落得滿地都是,踩上去沙沙作響。葉辰剛把改良後的播種機樣機搬進測試車間,就聽見身後傳來“嗤”的一聲冷笑,像冰錐子紮進暖烘烘的空氣裡。
“葉師傅可真行啊,這才來廠子裡多久,就折騰出這麼個‘寶貝疙瘩’。”說話的是機修車間的老王,手裡拎著個沾滿油汙的扳手,眼神在樣機上溜來溜去,像是在找裂縫的雞蛋,“就是不知道中看不中用,彆到時候下了地,還不如老掉牙的‘二驢子’老式播種機的外號)。”
葉辰沒回頭,隻顧著檢查樣機的料鬥角度,指尖劃過新貼的聚四氟乙烯塗層,滑得像抹了油。“王師傅要是有空,幫著看看傳動皮帶的鬆緊度?”他語氣平淡,像是沒聽出話裡的刺。
老王撇撇嘴,把扳手往工具箱上一摔,發出哐當一聲響:“我可不敢動葉師傅的‘心血’,萬一碰壞了,婁大小姐那邊我可擔待不起。”
這話一出,車間裡頓時安靜下來。幾個正在擦機床的工人停下手裡的活,眼神在葉辰和老王之間來回瞟,帶著點看好戲的意味。誰都知道,老王在機修車間乾了二十年,眼看著就要熬到班組長的位置,偏偏上個月廠裡宣布,要從技術革新項目裡選拔新的技術骨乾,葉辰的播種機改良項目一立項,就成了明麵上的競爭對手。
“王師傅說笑了。”葉辰直起身,拿起扳手調整皮帶輪,“這機器能成,多虧了廠裡給的材料,還有各位師傅幫著車零件,談不上誰的‘心血’。”他這話是實在話——偏心輪的鑄件是老周師傅熬夜車出來的,傳動齒輪的熱處理是老李盯著弄的,就連貼聚四氟乙烯塗層,都是幾個年輕工人輪流幫忙裁的料。
可老王像是沒聽見,蹲在地上擦扳手,聲音卻故意揚得老高:“有些人啊,就是運氣好,剛進廠就攀上高枝兒,哪像我們,靠手藝吃飯的,得一步步熬。”他這話明著說“運氣”,暗裡卻在影射葉辰和婁曉娥的合作——自從婁曉娥來廠裡拜訪過兩次,關於“葉辰靠關係拿項目”的閒話就沒斷過。
旁邊的小鄭年輕氣盛,忍不住替葉辰辯解:“王師傅,話不能這麼說,葉師傅改的播種機,上次在試驗田測試,比老機器省種三成,出苗還齊,這可是大家都看見的。”
“看見又咋樣?”老王猛地站起來,扳手在手裡轉了個圈,“沒婁家的廠子幫忙出圖紙,沒那些進口的材料,他能弄出來?我看啊,離了這些,他還不如我手裡的扳手管用。”
葉辰皺了皺眉。他不是沒聽過這些閒話,隻是懶得計較。可老王這話戳到了他的底線——技術這東西,容不得半點虛的,是騾子是馬,拉到地裡遛遛就知道,憑什麼被說成“靠關係”?
“王師傅要是不服氣,”葉辰拿起測試記錄,往桌上一拍,“咱可以比一比。就用廠裡的老機器,你調你的,我用我的改良機,去郊區的試驗田播一畝地,看看誰的出苗率高,誰的省種多。”
老王沒想到葉辰敢接茬,愣了一下,隨即梗著脖子道:“比就比!我還怕你個毛頭小子不成?”他心裡打著算盤——葉辰的改良機看著花哨,可真到了地裡,指不定出什麼岔子,自己擺弄老機器幾十年,閉著眼都能調,還能輸給個新來的?
車間主任老李聽見動靜,趕緊過來打圓場:“都是一個車間的,比什麼比?葉辰的機器確實有進步,老王你的經驗也寶貴,都是為了廠裡好嘛。”他給葉辰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彆跟老王置氣。
葉辰沒鬆口,指著測試記錄上的數據:“李主任,不是我要爭,是王師傅說我的機器‘中看不中用’。我想讓大家看看,這改良不是瞎折騰,是真能給地裡多打糧食的。”他看向老王,“時間你定,地點就用試驗田,讓廠裡的技術員當裁判,怎麼樣?”
老王被他逼到這份上,騎虎難下,咬著牙道:“就明天!誰不去誰是孫子!”
一、試驗田的較量
第二天一早,試驗田邊圍了不少人。有廠裡的領導,有車間的工人,連傳達室的老張頭都拎著個小馬紮來了,說是“給葉師傅加油”。婁曉娥也特意從南方趕回來,站在人群裡,手裡拿著筆記本,準備記錄數據。
老王推著他“伺候”了十幾年的老播種機,擦得鋥亮,傳動輪上還新塗了黃油,看著精神得很。他拍著機器的鐵皮殼子,跟旁邊的人吹噓:“這老家夥,彆看模樣老,播出來的苗比誰都齊,去年還給廠裡掙了先進呢。”
葉辰的改良機則顯得低調許多,除了料鬥上貼著層亮晶晶的聚四氟乙烯,看著跟老機器沒太大差彆。有人小聲議論:“就加了層這玩意兒,能管用?”
“彆小看這層膜,”婁曉娥聽見了,笑著解釋,“能減少種子粘連,下料更均勻,這是葉師傅從南方水田的經驗裡琢磨出來的。”
老李拿著喇叭喊:“都準備好了嗎?規則說清楚——一畝地,同樣的麥種,同樣的地塊,誰先用完種子,誰的出苗率高,誰贏。技術員全程記錄,保證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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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率先舉手:“我準備好了!”他跳上播種機,踩著踏板試了試,機器“突突”地響起來,排氣管冒著淡淡的青煙。
葉辰也檢查完機器,衝老李點點頭:“可以開始了。”
“預備——開始!”
隨著老李一聲令下,兩台機器同時啟動,往試驗田裡駛去。老機器的轟鳴聲震耳欲聾,播下的種子在地裡拉出條不太規整的線,偶爾還有幾粒蹦到田埂上;改良機的聲音則輕快許多,料鬥裡的種子順著振動的下料口均勻落下,覆土的犁鏵深淺一致,在地上留下條筆直的痕跡。
老王越開越快,額頭上冒出汗,時不時回頭看葉辰的進度,手裡的操縱杆恨不得掰斷;葉辰則不緊不慢,眼睛盯著料鬥裡的種子餘量,時不時微調一下振動頻率,像是在精心繡一幅十字繡。
“老王這是急了吧?”人群裡有人說,“開這麼快,種子撒不均的。”
“就是,葉師傅那機器看著穩當,我賭葉師傅贏。”
婁曉娥手裡的筆飛快地動著,記錄下兩台機器的行進速度、種子流量,眉頭卻微微皺著——她注意到老王的機器雖然快,但料鬥的下料口有輕微的堵塞,撒下去的種子明顯比標準量多了近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