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何老頭那帶著幾分憊懶、幾分戲謔的“投降”宣言在死寂的空氣中消散。
懸於天際、吞噬萬物的黑球,連同深坑中那道掙紮著凝聚、紫光閃爍卻極度虛幻的艾琳娜分身。
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又似投入沸水的雪花,毫無征兆地、徹底地憑空消失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潰散,沒有空間愈合的悲鳴,甚至沒有一絲漣漪。
它們消失得如此乾淨利落,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令時間遲滯的景象。
連同那憤怒的分身,都隻是一場過於逼真、轉瞬即逝的噩夢。
緊接著,這片被蹂躪得麵目全非的荒蕪絕地,展現出了它最詭異、最令人心悸的一麵。
大地,開始“呼吸”。
深不見底的巨坑邊緣,碎裂的、棱角分明的暗紫色晶化岩石,如同擁有生命的流沙,開始無聲地滑動、倒流!
它們違背了重力法則,沿著被撕裂的路徑回溯,精準地填補著巨大的空洞。
蛛網般蔓延、深達數十米的恐怖裂縫,如同大地張開的痛苦巨口,此刻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撫平、縫合。
泥土、砂石、破碎的結晶,如同擁有記憶的液體般流淌彙聚,將猙獰的傷口悄然彌合。
那些被巨力拱起、如同怪獸脊背般的猙獰土丘,則緩緩沉降下去,恢複成令人絕望的平坦。
甚至連空氣中彌漫的刺鼻塵埃,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迅速“淨化”、驅散。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效率。
僅僅十幾次心跳的時間,這片剛剛經曆了一場戰鬥的絕地,便恢複成了它永恒不變的、死寂而荒涼的“原樣”。
扭曲的暗紫色晶簇依舊林立,灰蒙蒙的天空依舊低垂壓抑。
隻有空氣中殘留的極其微弱的魔力焦糊味,如同幽靈的低語,無聲地證明著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交鋒並非虛幻。
這時,那道作為通道的空間裂縫,如同終於平息了怒濤的幽深海眼,蕩漾起穩定而柔和的漣漪。
真正的艾琳娜本體,才不緊不慢地從中踱步而出。
她與方才那個狂暴的分身判若兩人。
一身繁複華貴的紫色星辰法袍流淌著靜謐的光輝,纖塵不染,每一道銀線刺繡都仿佛蘊含著星辰運行的軌跡。
柔順的紫色長發如瀑垂落,在絕地微弱的氣流中輕輕拂動。
她絕美的臉龐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紫水晶般的眼眸緩緩掃過這片瞬間恢複如初、卻因此更顯死寂與不祥的土地。
“嘖。”
一聲清晰的、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和煩躁的咂舌聲打破了寂靜。
艾琳娜精致的眉毛微微蹙起,如同看到一件無法修複的瑕疵品。
她對著虛空——或者說對著那個剛剛製造了混亂又看著一切複原的老頭——抱怨道,聲音清冷如玉器相擊。
“何老瘋子,你這鬼地方還是這麼個鬼樣子!
幾百年,幾千年了?就不能讓它稍微.........順眼那麼一點點?哪怕讓它長出一根像樣的、不會自己扭動的草也好啊?”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散發著不祥紫光的晶簇,語氣中的厭惡幾乎要化為實質。
何老頭的身影如同從陰影中析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側幾步遠的地方。
他又恢複了那副步履蹣跚、老態龍鐘的模樣,剛才那瞬間爆發出的氣勢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佝僂著背,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老腰,發出幾聲真實的、帶著骨頭摩擦聲的“哎喲”聲。
聲音裡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無奈和一種被歲月壓垮的疲憊:
“唉.........我的小姑奶奶喲,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鬼地方的底細!”
他渾濁的目光投向荒原深處那片翻滾著混沌霧靄、仿佛連接著無儘虛無的核心區域,眼神變得深邃而複雜。
“老頭子我啊.........”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仿佛要把肺裡的濁氣都吐儘。
“能保證它不暴走,不讓這伸到外麵的花花世界去。
就已經是每天坐在這裡,用我這把老骨頭當‘鎮石’,壓著火山口睡覺了!
改善環境?讓它長草?”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笑容苦澀?
“嘿,有心無力,力不從心,心有餘而力不足嘍!
你當老頭子我是拎著花灑來度假的園丁呢?”
艾琳娜絕美的臉上掠過一絲深沉的凝重,紫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她煩躁地抬起鑲嵌著星辰碎鑽的尖頭高跟鞋,用力跺了跺腳下那堅硬、冰冷、毫無生機、仿佛由凝固的絕望構成的地麵。
鞋跟與晶石碰撞,發出清脆卻空洞得令人心悸的回響,在死寂的荒原上傳出很遠。
“真麻煩!”
她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罕見的焦慮和深切的無力感,如同麵對一個無解的難題。
“那東西一天不徹底湮滅,或者至少被完全鎮壓下去,那東西就一天無法在這裡真正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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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它的淨化之力,就無法消磨這裡的汙染。”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但未儘之意已經足夠清晰。
何老頭渾濁的目光變得更加幽深,仿佛沉入了億萬年前的時光長河。
他佝僂著背,望向那片翻滾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混沌霧靄,緩緩地、沉重地搖了搖頭,歎息聲如同背負著整個世界的枷鎖:
“辦法?試得還少嗎?”
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曆史的塵埃中艱難地擠出來。
“多少驚才絕豔、窮儘智慧,燃儘生命,想儘一切辦法要徹底抹殺祂,或者至少將祂放逐到連概念都不存在的終極虛無.........結果呢?”
他攤開枯瘦如鷹爪的雙手,掌心向上,空空如也,仿佛在展示一個殘酷的真理——虛無與徒勞。
“還不是隻能退而求其次。
用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力量,構築了這個搖搖欲墜的牢籠?
讓老頭子我在這裡當個最後的‘守墓人’?
能把他死死壓在這裡,讓祂的汙染隻局限在這一隅死地,無法徹底蘇醒掙脫.........已經是極限了。”
艾琳娜沉默了。
她絕美的側臉在絕地昏暗渾濁的光線下勾勒出冷硬的線條,紫眸中光芒明滅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