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巷的銀杏與舊書
霜降那天,林晚秋在青瓦巷儘頭的廢品站裡,撿到了一本封皮泛黃的《唐詩選》。
彼時她剛辭掉在廣告公司的工作,抱著一紙箱個人物品走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連日的陰雨把巷子泡得發潮,牆根的青苔瘋長,連空氣裡都飄著股老木頭的黴味。廢品站的鐵皮棚子漏著雨,老板是個瘸腿的老頭,正蹲在地上捆舊報紙,看見她探頭,頭也不抬地說:“要找啥?裡頭隨便翻,五塊錢一本。”
林晚秋本沒打算停留,可眼角餘光瞥見角落裡堆著的舊書,不知怎的就走了過去。紙箱在身後“咚”地一聲落地,她蹲下來扒拉,指尖突然觸到一本硬殼書——藏在一堆破雜誌底下,墨綠色封皮上燙金的“唐詩選”三個字已經磨得模糊,書脊卻還算整齊,像是被人精心保存過。
她翻開第一頁,泛黃的紙頁上落著一行小楷:“贈阿珩,癸卯年秋。”字跡清雋,末尾還畫了片小小的銀杏葉,用紅墨水暈染開,像一滴凝固的血。
“姑娘,這書要嗎?”瘸腿老頭走過來,煙味混著黴味飄過來,“這是前陣子收的,原主是巷尾老周家的,聽說人走了,兒女就把東西都清了。”
林晚秋指尖頓了頓,把書抱在懷裡:“要,再幫我找個袋子裝一下。”
那天晚上,林晚秋坐在出租屋的飄窗上,就著台燈的光翻那本《唐詩選》。書裡夾著不少東西:乾枯的銀杏葉、褪色的糧票、還有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個穿藍布衫的姑娘,紮著麻花辮,手裡舉著本書,站在一棵老銀杏樹下笑。照片背後寫著:“阿珩二十歲生辰,1963年。”
她忽然想起青瓦巷中段確實有棵老銀杏樹,樹乾要兩個人合抱,枝椏伸得老長,把半邊巷子都遮住了。以前上班路過,總看見有老人坐在樹下下棋,隻是她從沒留意過樹底下有沒有什麼特彆的痕跡。
第二天一早,林晚秋特意繞到那棵銀杏樹下。雨後的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她蹲下來仔細看,發現樹乾靠近根部的地方,刻著兩個小小的字:“阿珩”,旁邊還有個模糊的“明”字,像是被歲月磨平了棱角。
“姑娘,你在看啥?”一個拎著菜籃子的老奶奶走過來,頭發花白,臉上滿是皺紋,“這棵樹可有年頭了,我嫁過來的時候就有這麼粗了。”
林晚秋站起來,指了指樹乾上的字:“奶奶,您知道這字是誰刻的嗎?”
老奶奶眯著眼睛看了半天,忽然笑了:“這是老周刻的唄!老周叫周明遠,以前是巷子裡的教書先生,跟他媳婦阿珩最疼這棵樹。每年秋天銀杏葉落的時候,他倆就坐在樹下看書,那時候啊,整條巷子都飄著書香味。”
林晚秋心裡一動,從包裡掏出那本《唐詩選》:“奶奶,您見過這本書嗎?上麵寫著贈阿珩。”
老奶奶接過去翻了兩頁,眼眶忽然紅了:“這是老周送給阿珩的定情信物啊!當年他倆處對象的時候,老周天天給阿珩讀詩,就用的這本書。後來阿珩走得早,老周就把這本書當寶貝,走到哪帶到哪,連睡覺都放在枕頭邊。”
“阿珩是怎麼走的?”林晚秋輕聲問。
“咳,還不是因為病。”老奶奶歎了口氣,“那時候醫療條件不好,阿珩生小女兒的時候大出血,沒救過來。老周那時候才三十出頭,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後來孩子都搬去城裡了,他就一個人守著老房子,守著這棵銀杏樹,天天坐在樹下等,說阿珩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
林晚秋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酸溜溜的。她想起書裡夾著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笑得那麼甜,怎麼也想不到會走得那麼早。
從那天起,林晚秋總愛往青瓦巷跑。她不再急著找工作,每天早上先去巷口的早點鋪買兩個肉包,然後坐在銀杏樹下翻那本《唐詩選》,有時候會遇到下棋的老人,就聽他們講老周家的故事。
老人們說,老周是個特彆溫柔的人。阿珩走後,他從沒跟人紅過臉,對街坊鄰居也格外和善。每到阿珩的忌日,他都會在銀杏樹下擺上一束白菊花,放上那本《唐詩選》,坐一下午,嘴裡還念叨著詩。有一次下雨,他怕書被淋濕,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著書,自己淋得渾身濕透,也沒讓書沾一點水。
林晚秋還去了巷尾老周家的舊房子。房子已經空了,門上掛著把生鏽的鎖,院子裡長滿了雜草,隻有窗前的那盆月季還活著,大概是老周生前種的,雖然沒人打理,卻依然開得熱烈。
她站在院門外,想象著幾十年前的場景:阿珩坐在窗前縫衣服,老周坐在桌邊看書,孩子們在院子裡追著蝴蝶跑,銀杏葉飄進院子裡,落在書桌上,落在阿珩的發間。那樣的日子,該有多美好啊。
有一天,林晚秋在《唐詩選》的最後一頁,發現了一張折疊的信紙。信紙已經發黃發脆,上麵的字跡有些模糊,卻是老周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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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今日霜降,銀杏葉又落了。我坐在樹下,讀你最愛的那首《登高》,忽然想起你當年說,等我們老了,就一起搬去鄉下,種一棵銀杏樹,每天早上一起看日出,晚上一起看日落。可你怎麼就先走了呢?
孩子們都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不用我操心了。我守著這棵銀杏樹,守著我們的房子,就像守著我們的約定。我知道,你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我,等我把這本書讀完,等我把我們的故事講完,你就會來接我了。
今天我又在樹乾上刻了你的名字,怕歲月把它磨掉,怕你回來的時候找不到我。阿珩,我想你了。”
林晚秋讀著信,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她忽然明白,老周守的不是房子,也不是銀杏樹,而是他和阿珩的愛情,是他們一輩子的約定。
那天晚上,林晚秋做了個夢。夢裡,她看見老周和阿珩坐在銀杏樹下,老周拿著《唐詩選》,輕聲讀著詩,阿珩靠在他肩上,笑得一臉溫柔。銀杏葉飄落在他們身上,像一場金色的雨。
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亮了。林晚秋爬起來,把《唐詩選》放進包裡,又去花店買了一束白菊花,然後往青瓦巷走去。
她把白菊花放在銀杏樹下,翻開《唐詩選》,輕聲讀起阿珩最愛的《登高》:“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儘長江滾滾來……”
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落在書頁上,落在那行“贈阿珩,癸卯年秋”上。林晚秋忽然覺得,老周和阿珩並沒有離開,他們就藏在這銀杏葉裡,藏在這詩句裡,藏在青瓦巷的每一個角落裡,守著他們的約定,等著下一個秋天,等著下一場金色的雨。
後來,林晚秋在青瓦巷租了一間小房子,開了一家小小的舊書店。書店的名字叫“銀杏書齋”,門口擺著一盆月季,就像老周家窗前的那盆。她把老周的《唐詩選》放在書店最顯眼的位置,旁邊放著一本筆記本,讓來書店的人寫下自己的故事。
每年霜降那天,她都會在銀杏樹下擺上一束白菊花,讀一首老周和阿珩最愛的詩。她知道,老周和阿珩的故事還沒結束,它會隨著銀杏葉的飄落,隨著詩句的流傳,一直一直延續下去,就像青瓦巷裡的時光,緩慢而溫柔,永遠不會老去。
有一天,一個小女孩拉著媽媽的手走進書店,指著《唐詩選》問:“媽媽,這本書是誰的呀?”
林晚秋笑著走過去,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這是一位爺爺送給一位奶奶的禮物,他們的愛情,就像門口的銀杏樹一樣,永遠都在。”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伸手摸了摸書的封皮,指尖劃過那行“贈阿珩,癸卯年秋”,眼裡滿是好奇。
林晚秋看著她,忽然想起了照片上那個紮著麻花辮的姑娘,想起了老周信裡的約定。她知道,有些故事,有些愛情,是不會被歲月遺忘的,它們會像銀杏葉一樣,一年又一年,在時光裡綻放出金色的光芒。
青瓦巷的風又吹來了,帶著銀杏葉的清香,帶著詩句的溫柔,吹過書店的窗戶,吹過樹下的白菊花,也吹過每一個走進這裡的人的心。林晚秋坐在窗邊,翻開那本《唐詩選》,陽光落在書頁上,溫暖而明亮。她知道,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守著一本書,守著一個故事,守著一份不會老去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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