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裡的老藥鋪
梅雨季節的江南,雨絲像扯不斷的銀線,斜斜地織著。林小滿背著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踩著青石板路上的水窪往家走,褲腳濺上了星星點點的泥漬。路過巷口那間掛著“陳記藥鋪”木牌的老店時,她習慣性地放慢了腳步。
藥鋪的木門總是半掩著,門楣上的銅環被歲月磨得發亮,門簾是靛藍色的粗布,上麵繡著一株簡單的艾草。每次經過,林小滿都能聞到一股混合著當歸、甘草和薄荷的味道,那味道不像醫院的消毒水那樣冰冷,反而帶著點讓人安心的暖意。
這天傍晚,雨下得比往常大些,林小滿的傘被風吹得變了形,雨水順著衣領灌進脖子裡,涼得她打了個哆嗦。快到藥鋪門口時,她忽然聽見裡麵傳來一陣細碎的咳嗽聲,緊接著是老人的歎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推開了那扇虛掩的木門。
藥鋪裡很暗,隻有櫃台後的一盞白熾燈亮著,昏黃的光線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坐在藤椅上,手裡拿著一本泛黃的藥書,咳嗽聲就是從他那裡傳來的。老人穿著一件藏青色的對襟褂子,袖口磨出了毛邊,臉上的皺紋像老樹皮一樣深刻,卻有著一雙很亮的眼睛。
“爺爺,您沒事吧?”林小滿小聲問。
老人抬起頭,看見是她,眼裡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是小滿啊,進來躲躲雨吧,看你淋的。”
林小滿點點頭,收了傘,局促地站在門口。她以前隻敢在門口偷偷張望,從沒進來過。藥鋪的櫃台很高,上麵整齊地擺著一排排棕色的藥罐,每個罐子上都貼著用毛筆寫的藥名,像一個個小小的秘密。櫃台後麵的牆上,掛著一幅已經有些褪色的畫像,畫的是一位穿著古代郎中服飾的人,眼神慈祥。
“那是我爹,”老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聲音帶著點懷念,“這藥鋪,是他傳下來的,到我這兒,已經快一百年了。”
林小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麼久啊?”
老人笑了笑,咳嗽了幾聲,從藤椅旁的小桌上拿起一個搪瓷杯,喝了口水:“是啊,以前這條巷子裡,就屬我們藥鋪最熱鬨,附近的街坊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來這兒抓藥。現在不行咯,年輕人都喜歡去大醫院,藥鋪的生意越來越淡了。”
林小滿看著空蕩蕩的藥鋪,心裡有點難過。她想起奶奶說過,她小時候生病,就是來陳記藥鋪抓藥,陳爺爺的爹配的藥,吃了很快就好。
“爺爺,您剛才咳嗽得很厲害,要不要抓點藥?”林小滿問。
老人擺擺手:“老毛病了,不礙事。對了,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家?你奶奶呢?”
提到奶奶,林小滿的眼圈紅了:“奶奶住院了,我剛從醫院回來,給她送了換洗衣物。”
老人的眼神暗了暗:“你奶奶的身體,是該好好調理調理。她以前總說,我這兒的艾草茶好喝,可惜現在沒力氣過來了。”
那天晚上,林小滿在藥鋪待了很久,聽老人講了很多關於藥鋪的故事。老人說,他年輕時,跟著父親學認藥、配藥,每天天不亮就去後山采藥,回來後還要曬藥、碾藥,忙得腳不沾地。有一次,鄰村有個孩子得了急病,半夜裡家長找上門來,他和父親冒著大雨,背著藥箱走了十幾裡路,終於把孩子救了回來。
“做郎中的,最重要的就是心善,”老人摸著手裡的藥書,眼神堅定,“不管有錢沒錢,隻要有人來求藥,都不能拒絕。”
臨走時,老人從櫃台裡拿出一小包曬乾的艾草,遞給林小滿:“回去給你奶奶泡點茶喝,能安神。告訴她,等她好了,我再給她配點滋補的藥。”
林小滿接過艾草,心裡暖暖的,連帶著身上的寒意都消散了。她向老人道了謝,撐著傘走進雨幕裡,回頭看時,藥鋪的燈光像一顆溫暖的星星,在雨夜裡亮著。
從那以後,林小滿每天放學都會繞到藥鋪門口,有時候進去幫老人掃掃地、整理藥罐,有時候就坐在藤椅旁,聽老人講過去的事。老人教她認藥,告訴她哪種草藥能治感冒,哪種草藥能止血,還教她用小秤稱藥,說這是郎中的基本功。
林小滿學得很認真,她把老人教的知識都記在筆記本上,還在放學路上留意路邊的草藥,遇到不認識的,就采下來帶回去問老人。老人總是很耐心地教她,還誇她聰明,說她有當郎中的天賦。
有一天,林小滿像往常一樣去藥鋪,卻發現藥鋪的門是鎖著的。她心裡一緊,急忙去敲隔壁王奶奶家的門。王奶奶告訴她,陳爺爺昨天晚上咳嗽得厲害,被送到醫院去了。
林小滿一聽,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立刻往醫院跑,找到陳爺爺的病房時,看見老人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呼吸有些急促。床邊坐著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是陳爺爺的兒子,他平時在外地工作,很少回來。
“陳爺爺!”林小滿小聲喊。
老人緩緩睜開眼睛,看見是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小滿來了,彆擔心,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