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風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下心頭的尷尬和翻湧的思緒，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恢複慣常的冰冷。
他擺擺手，聲音有些乾澀：“沒什麼。界海的幻象罷了，都是假象，毫無意義。”
他頓了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和轉移話題的意味，看向楚靈，“你呢？你…看到了什麼？”
楚靈微微一愣，隨即那雙清澈的翡翠眼眸望向甲板外那片依舊在變幻不定的混沌。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些扭曲的光影，落在了某個遙遠而美好的未來。
她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溫柔到極致、仿佛承載著所有星辰光芒的微笑。那笑容中，帶著少女般的憧憬和一種近乎神聖的虔誠。
“我看到了…”她的聲音輕柔如夢囈，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幸福的重量，“主人您帶領著我們所有人，安然穿過了這片混沌的界海。”
“在彼岸…是一片廣袤、富饒、充滿生機的宇宙。那裡沒有戰火，沒有壓迫，沒有仇恨…”
她的眼神變得無比明亮，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幅畫卷。
“您在那裡建立了一個強大的、全新的文明。它比過去的天使文明更加輝煌，更加包容，更加充滿希望。”
“那裡…是天使族裔真正的家園，是您為我們開辟的…永恒的樂土。”
楚靈轉過頭，仰望著鶴風棱角分明的側臉，眼中的柔情幾乎要溢出來。
“主人…靈兒看到的，是希望，是未來，是您為我們創造的…最美好的世界。”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深深的信仰。
然而，在她的內心深處，在那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識到的角落，當界海的幻象降臨的那一刻，她看到的畫麵卻截然不同——
———————————————
她看到的，是婚禮。
不是普通的婚禮，而是整個天使文明最盛大、最聖潔的慶典！
地點並非梅洛天庭，而是大一統戰爭結束後，那個被鮮血浸透卻又短暫沐浴在和平曙光中的天城！
沒有戰火，沒有硝煙，天空是純淨的蔚藍，點綴著象征和平的潔白羽翼雲紋。
宏偉的“聖天使大教堂”被鮮花和聖光環繞。高聳的穹頂之下，無數天使肅立，臉上洋溢著由衷的祝福。
男天使與女天使並肩而立，曾經的敵意被和平的喜悅取代。
華燁？蘇瑪麗？那些名字似乎早已被遺忘在曆史的塵埃裡。
隻有和平，永恒的和平。
而她，天使楚靈，穿著由星輝織就、綴滿永恒之淚寶石的純白婚紗，頭戴象征無上榮光的金色橄欖枝冠冕，站在鋪滿潔白羽毛和星辰花瓣的聖壇前。
她的新郎，正是鶴風。
他褪去了冰冷的天王鎧，換上了同樣由星輝織就、繡著金色雄鷹的華麗禮服。
戰神的光環被新郎的溫柔取代。他不再是戰場上令人生畏的統帥，而是她眼中唯一的、帶著寵溺笑容的愛人。
他的黑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深邃的眼眸中倒映著她的身影，盛滿了足以融化萬載寒冰的柔情。
他向她伸出手，指尖帶著熟悉的薄繭，動作卻無比珍重。
聖壇之上，站著一位年邁慈祥的大天使長，他微笑著，手持聖典。
他蒼老而洪亮的聲音回蕩在教堂：
“以天使女神之名，以和平之光見證，鶴風將軍，你是否願意娶天使楚靈為妻。
無論戰火重燃還是永恒和平，無論榮耀加身還是歸於平凡，守護她，珍視她，直至生命終結？”
鶴風側過頭，目光專注而深情地凝視著她，嘴角揚起一個她從未在戰場上見過的、足以令星辰失色的溫柔弧度。他清晰而堅定地回答：
“我願意。”
那聲音，如同最醇厚的美酒，瞬間灌醉了楚靈的靈魂。
“天使楚靈，你是否願意嫁給鶴風將軍，無論他是戰神還是凡人。
無論身處榮耀之巔還是隱於平凡，敬他，愛他，陪伴他，直至生命終結？”
楚靈的心跳如同擂鼓，巨大的幸福和眩暈感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她仰望著鶴風的臉龐，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是喜悅，是圓滿，是等待了數千年的夢終於成真。她張開口，用儘全身的力氣，說出那三個字——
“我願意！”
———————————————
鶴風看著楚靈臉上那溫柔而充滿希望的微笑，聽著她描述的那個美好藍圖，胸中翻湧的尷尬和戰場遺留的戾氣，竟奇異地被撫平了不少。
他沉默了片刻，沒有對楚靈的“所見”做出評價，隻是伸出手，再次揉了揉她柔順的翠綠色長發。
“回去吧。”鶴風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界海迷途，前路未知。等我養好傷，大家一起活下去…才是當下最重要的。”
楚靈溫順地點頭，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鶴風，轉身離開這片映照著各自內心最深幻夢的觀景甲板。
厚重的艙門緩緩閉合，將界海那變幻莫測的混沌光影，以及深藏於心的隱秘渴望，一同隔絕在外。
艦內柔和的燈光下，隻剩下兩人相互依偎、緩緩離去的背影。
流亡的艦隊，承載著沉重的過去與渺茫的未來，繼續向著未知的彼岸，孤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