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辦公室的百葉窗漏進幾縷微光,將李婷藕色連衣裙上的珍珠扣照得發亮。
珠光在她胸前輕輕跳動,仿佛一串未說出口的心事,映著窗外初夏的晨曦泛出淡淡冷意。
她坐下時,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那顆珍珠,冰冷而堅硬,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在指尖留下一圈淺白的印痕。
她把LV手袋擱在沙發扶手上時,周梅正用銀匙攪著冷掉的咖啡,褐色液體在杯壁劃出渾濁的圈,發出輕微的“咕嚕”聲,像是某種隱秘的情緒回響。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咖啡苦香與茉莉花茶的清冽,混合成一種壓抑的氛圍。
窗外風聲漸起,樹葉在玻璃上投下搖晃的影子,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隨風輕叩窗欞,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梅姐找我?”李婷湊近,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混著咖啡苦氣,那香氣帶著一絲冷冽,像是被雨水衝刷過的花瓣,沁入鼻腔後竟有些刺痛。
周梅沒抬頭,指尖敲了敲桌上那份被咖啡濺濕的報告——肖鋒的扶貧數據複核材料。
紙張邊緣微微卷曲,墨跡暈染開來,模糊了幾個關鍵數字。
“婦聯下周開展婦女創業扶持基金申報,”她的指甲在“申報指南”四個字上頓住,聲音像塊壓在心頭的石頭,“青河鎮的名額,劃掉。”
李婷的睫毛顫了顫,像是風中一片搖曳的羽毛:“可往年都是按人口比例分配……”
“今年特殊。”周梅終於抬眼,眼尾細紋裡浮著冷意,像是冬天湖麵泛起的薄冰,目光如刃,直逼人心。
“肖鋒最近在搞婦女就業幫扶,你當我不知道?”她把複核材料推過去,紙頁邊緣被咖啡泡得軟塌塌的,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他要能從這基金裡拉出幾個創業典型,年底考核就能多塊政績磚。”
她端起咖啡杯又放下,杯底磕出清脆的響,像是敲下判決書的一記重音,“三年,隻要三年不出成績,組織部自然會把他歸為‘能力平平’。”
李婷聽懂了。
她心裡一陣發緊,仿佛看見自己站在天平兩端,一邊是前途,一邊是良知。
掌心的珍珠硌得生疼,涼而硬,像某種無聲的承諾:“我這就去改名單。”
“等等。”周梅從抽屜裡摸出支口紅,是她慣常塗的酒紅色。
旋開蓋子時,膏體在日光下泛著冷光,像是凝固的血。
她緩緩塗抹,鏡子裡的笑像片結了冰的湖,寒意四溢,“對外就說名額向產業基礎好的鄉鎮傾斜,青河鎮……婦女創業意願不足。”
李婷走後,周梅對著窗玻璃補妝。
雨還在下,玻璃上的水痕把她的臉扯得變形。
窗外傳來細密的雨聲,像誰在低聲絮語。
她想起八年前在北大西門,肖鋒攥著實習證明站在雨裡,白襯衫被淋得透濕,像片蔫了的菜葉。
“我媽說公務員沒前途。”她當時把玫瑰花扔進垃圾桶,花瓣沾滿泥水,“你這種性格,一輩子也就混個科員。”
雨絲敲在青河鎮黨政辦的窗戶上,肖鋒正對著電腦核對扶貧戶信息。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異樣,但沒有表現出來。
他打開一個舊文件夾,裡麵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那是三年前某個公路項目的現場記錄。
角落裡還粘著半枚指紋,已經乾涸發黑。
鄭敏推門進來時,懷裡抱著個牛皮紙袋,鞋跟在青石板地上磕出細碎的響,如同心跳的節奏。
她臉色略顯蒼白,呼吸略急促。
“肖主任。”她關上門,背抵著門板壓低聲音,“我剛在婦聯看到申報名單……”
她把紙袋裡的文件抽出來,手指絞著衣角,像是壓抑著某種不安,“婦女創業基金的名額,青河鎮沒了。”
肖鋒的筆停在“張桂芳養殖合作社”的備注欄,墨跡在紙上洇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