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鋒的手指在紙條背麵的血手印上頓了頓,黴味混著樓道裡的潮風鑽進鼻腔,像一股腐朽的舊時光撲麵而來。
他摸出鑰匙時,指節抵在防盜門冰涼的金屬棱上,指尖傳來一陣鈍鈍的刺痛——觸感比掌心那張紙更清晰。
這是他搬來三個月第二次遇到這種事。
第一次是上周三,放在車筐裡的筆記本不翼而飛;第二次,就是此刻。
他撕下紙條的動作很慢,像在揭一塊結痂的傷口,紙邊微微發脆,在指尖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路燈從樓梯間的氣窗漏進來,照見暗紅的血跡邊緣泛著褐黃,像是擱了一夜才印上去的。
光斑落在牆皮剝落的地方,映出斑駁的陰影。
手機屏亮起,他對著紙條拍了三張照片,角度從正拍到斜側,連褶皺的紋路都沒放過。
閃光燈一閃而過,短暫照亮了牆上的一張褪色海報,那是去年春節聯歡會的留影。
拍完後,他把紙條折成小方塊,精準地投進牆角的垃圾桶——桶裡的垃圾袋早被他換成了加厚款,底下還墊著層舊報紙。
塑料紙摩擦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窗外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肖鋒走到窗邊,看見那輛尾號778的黑色大眾正緩緩調頭。
發動機低沉的嗡鳴混著夜風灌入房間,帶著一絲焦躁的氣息。
駕駛座的人影在倒車燈的白光裡晃了晃,像是在看後視鏡。
他摸出手機給王組長發消息:“車牌號皖A778,建議查車主信息。”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他聽見樓下便利店的電子鈴響了一聲——有人買完東西出來,車燈掃過牆根,把影子拉得老長,像是某種無聲的警告。
淩晨兩點,肖鋒坐在書桌前,台燈調成了冷光模式,燈光冷冷地灑在桌麵上,讓紙頁上的字跡格外清晰。
電腦屏幕上並排開著三個窗口:威脅紙條的照片、張建平近三年的銀行流水、周梅名下企業的股權穿透圖。
他用紅筆在流水單上圈出三筆大額轉賬:2021年11月12日,50萬;2022年3月18日,80萬;2023年1月5日,120萬。
收款方都是“宏發建材經營部”,而這家經營部的監事,是張建平的外甥媳婦。
“叮”的一聲,王組長回複了:“已交辦,明早十點省紀委介入。”
肖鋒把紅筆往桌上一擱,筆帽“哢嗒”磕在鎮政府發的搪瓷缸沿上——那是去年優秀公務員的獎品,缸底還留著茶漬,泛著淡淡的褐色。
他站起身活動肩頸,瞥見鏡子裡自己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母親昨天在電話裡說的:“小鋒啊,最近彆老熬夜,媽在醫院看那些年輕人,一個個都熬得臉發白……”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鄭敏發來的語音,帶著電流雜音:“肖…肖哥,我、我剛在食堂聽見財務科老張頭說,有人去縣醫院問你媽住院的事……”後半句被突然的嘈雜聲打斷,接著是鄭敏壓低的驚呼:“我、我先掛了!”
肖鋒的手指在手機上懸了兩秒,點開通話記錄回撥過去。
響了五聲,鄭敏接起來時喘氣聲很重:“肖哥,我在女廁,剛才張副局長的司機老陳在食堂跟出納小劉說,‘肖乾部家裡情況挺不容易的,母親常年住院,弟弟還在上學’……”她頓了頓,聲音發顫,“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我。”
肖鋒把椅子往後一推,金屬椅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仿佛某種信號被觸發。
他望著牆上貼的“為人民服務”標語,那是剛到鎮政府時老書記親手寫的,墨跡已經有些發淡,卻依舊堅定如初。
“鄭敏,”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像在哄受了驚的小貓,“你現在去檔案室,把2018年的扶貧項目驗收單再複印一份,重點看第三頁的村民簽字。”電話那頭傳來抽鼻子的聲音,“還有,”他補了一句,“下班時走側門,我讓小劉騎電動車送你。”
掛了電話,肖鋒走到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