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肖鋒的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動時,他正對著天花板發呆。
窗外的晨光微弱,像是被一層薄霧濾過,透進屋內,照在牆上斑駁的舊痕上。
昨晚散會後那通與蘇綰的電話,讓他後頸的涼意一直沒消下去——李文海在市紀委二十年織就的關係網,比他想象中更密。
“李浩……”這個名字像一根刺紮進他的神經,隱隱作痛。
“肖鋒同誌,組織部臨時通知。”電話那頭是鎮黨政辦小王,聲音帶著明顯的猶豫,像是怕驚動什麼人,“原定於本周五的副科考察,改到下周三了。”
肖鋒的手指在手機殼上摩挲兩下,指節微微發白。
他的指尖有些粗糙,是常年翻閱文件留下的觸感。
他能聽見手機那頭小王的呼吸,輕而急促,仿佛隨時會中斷。
“另外……考察組新增了第三方監督員,是市審計局掛職的李浩。”
“李浩?”肖鋒在心裡重複了一遍,眉頭不自覺地擰緊。
他是李昊的遠房表兄,去年才調入市審計局。
這個人事變動,背後顯然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名單是誰提交的?”他問得很慢,每個字都像在秤上稱過。
“縣招商局李副局長親自遞的推薦函。”小王壓低聲音,像是怕被聽見,“王部長早上黑著臉說流程合規,沒法駁。”
掛斷電話,肖鋒掀開被子坐起。
被單有些發涼,帶著昨夜未散的寒氣。
窗台上的綠蘿葉子蔫著,像他此刻的心情——對方這是要在考察流程裡埋釘子。
李昊選李浩當監督員,名義上是“加強審計透明度”,實則是要卡住關鍵證據的審核環節。
他抓起茶幾上的涼白開灌了半杯,水順著喉管滑下,卻壓不住胸口那團火。
“宏遠公司……”肖鋒盯著屏幕,指腹重重按在“李浩”兩個字上。
這就對了,宏遠公司正是扶貧項目裡那50萬的中轉方。
他快速打字:“能查到他和宏遠的具體關聯嗎?”
“正在調。”蘇綰的回複秒到,“中午十二點,老地方咖啡廳,我讓人送資料過來。”
肖鋒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玻璃麵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
他需要更硬的證據,硬到李浩就算想護,也護不住。
財政所的檔案櫃在二樓最裡間,鐵皮門帶著經年累月的鏽味,一推開就有一股陳舊的金屬氣息撲麵而來。
肖鋒翻找扶貧項目原始預算時,右手食指被櫃角劃了道血痕——他沒在意,直到看見“建材采購單價”那欄。
“水泥480元/噸?”他對著預算表皺眉,又翻出同期執行明細,“實際支付520元/噸?”
“肖科員,這項目是去年李副局長牽頭的。”財政所老張湊過來看,聲音壓得像蚊子,“當時說市場價漲了,可……我前陣子幫兒子裝修,問過建材商,也就400出頭。”
肖鋒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他掏出手機拍了照,又翻出上周和老劉的聊天記錄——宏遠公司的財務老劉曾暗示過“采購價有水分”,當時他隻當是套話,現在看來是真的。
“張叔,能幫我聯係幾個本地建材商嗎?”他轉身時碰倒了桌上的茶杯,深褐色的茶水在預算表邊緣暈開,像團逐漸擴大的汙漬,“就說……我在做市場調研。”
辦公室的空氣悶熱,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聲。
下午三點,微信提示音像炸雷般響起。
周倩的頭像跳出來:“我刪了那篇稿子,你能不能幫我換個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