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五點半,周倩家的防盜鐵門被敲得山響,金屬的撞擊聲在樓道中回蕩,像是一記記重錘敲在她尚未清醒的神經上。
她猛地從沙發上驚醒,睡衣肩帶滑到胳膊肘都顧不上拉,赤腳踩在瓷磚上,一股刺骨的涼意從腳底直竄心口,仿佛整個世界都浸在寒夜裡。
貓眼外,兩個穿深色夾克的男人舉著工作證,左邊那個國字臉開口:“周記者,跟我們去配合調查。”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從地下挖出來的,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廚房的老式掛鐘“滴答”響著,每一聲都像針尖刺在她耳膜上。
周倩盯著對方胸牌上“縣紀委”三個字,後槽牙咬得發酸,仿佛嘴裡含著一枚未熟的青梅。
昨夜她縮在沙發上哭了半宿,枕頭邊還擺著肖鋒今早六點的未讀短信:“如果害怕,就想想你拍的那些村民按手印的視頻——真相不會永遠被捂住。”那條短信像一盞微弱的燈,照著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我、我換件衣服。”她轉身往臥室走,手指在衣櫃裡亂抓,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她摸到件藍襯衫時突然碰到衣袋裡的U盤,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心頭一顫。
那是她上周偷偷拷貝的李昊簽的陰陽合同掃描件,拷貝時手都在抖,現在卻像塊燒紅的炭隔著布料燙著掌心。
審訊室的日光燈白得刺眼,像是無數根銀針刺進她的眼睛。
周倩盯著自己在單麵鏡上的倒影,活像隻被拔了毛的麻雀,羽毛淩亂,眼神驚恐。
空氣裡彌漫著紙張與墨水的氣味,混合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冷清。
對麵坐著位戴金絲眼鏡的女紀檢,她把保溫杯輕輕推過去:“周同誌,我們已經掌握宏遠公司給縣融媒體的打款記錄,也查到你賬號裡多出來的兩萬塊。”保溫杯碰在桌麵上,發出輕微的“咚”聲,像是最後通牒。
“那是獎金!”周倩喉嚨發緊,指甲掐進大腿,掌心傳來微微的刺痛。
她能感覺到褲子下皮膚已經泛紅。
“獎金?”女紀檢翻開文件夾,抽出張截圖推過來,“這是你和李昊的聊天記錄——‘稿子發出去後,我讓財務把你爸的調令和獎金一起打過去’。”她的聲音像刀片般劃過空氣。
周倩的視線落在“調令”兩個字上,突然想起昨晚父親咳得睡不著,母親在電話裡抹著眼淚說:“小梅說李局長能幫忙,可你爸這把年紀……”她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像是某種壓抑已久的爆發。
“是李昊!是他逼我發的!他說我哥要是在工地出點事,我爸這輩子都彆想評上職稱!”她的眼淚順著下巴砸在桌麵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她拽出褲兜裡的U盤拍在桌上:“合同掃描件都在裡麵,還有他讓我改口的錄音!今早他還威脅我哥……”
同一時間,縣招商局辦公室。
李昊把咖啡杯重重磕在桌上,褐色液體濺在“優秀招商個人”的獎狀上,像是一道汙痕,正中“優秀”二字。
他盯著手機屏幕,市委組織部的通知短信刺得他眼睛疼:“鑒於目前調查進展,原定於下周的副科級乾部任命暫緩。”
“暫緩?”他抓起座機猛砸,塑料殼裂成兩半,碎片濺落的聲音像玻璃碎了一地的希望。
“爸不是說巡視組就是走個過場嗎?”
電話接通時,李文海的聲音從省城傳來,帶著晨起的沙啞:“小昊,你總說自己學過權術,怎麼連‘丟車保帥’都不懂?”
“丟車?”李昊盯著牆上的中國地圖,手指關節捏得發白,“那肖鋒要是查到底——”
“所以你要讓他‘主動退出’。”李文海頓了頓,“用他最在乎的東西。”
上午十點半,肖鋒在鎮黨政辦的辦公桌前撕開速溶咖啡,剛倒進杯子就聽見電腦“叮”的一聲。
匿名郵件的附件是段視頻,畫麵裡他和蘇綰坐在咖啡館,蘇綰的手搭在他手背,鏡頭角度像是從斜後方偷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