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王阿婆攥著他的手腕,指甲蓋都掐進他肉裡:"娃,你可得幫我們把公道找回來"。"我隻做我能做的。"他說,聲音發悶。
肖鋒拉開抽屜,取出份複印件推過去。
紙張邊緣有折痕,是被反複翻看留下的——那是他剛到柳河村時,給全體村民寫的承諾書,上麵"接受任何形式監督"的字跡還清晰如新。"你還記得這個嗎?"他說,"我說過,我不怕查。"
趙科的手指輕輕撫過"肖鋒"兩個簽名。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變了——不是那個剛來時總低頭看文件的文弱書記,而是塊被磨掉浮土的玉,內裡的光透了出來。
他抓起紙袋塞回肖鋒手裡,轉身時西裝後襟掃過桌角的茶杯,"我...我還有事。"
門關上的瞬間,肖鋒聽見走廊裡傳來趙科刻意壓低的咳嗽。
他低頭看表,五點十七分——老魏該被帶走了。
財政局食堂的不鏽鋼餐台泛著冷光。
老魏端著餐盤在打菜窗口前站了足有三分鐘,直到大師傅不耐煩地敲了敲菜勺:"魏局,您還打不打?"
他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後合,餐盤裡的紅燒肉晃到了桌沿。"你們以為他乾淨?"他提高了聲音,目光掃過周圍凝固的人群,"賬本才翻一頁!"
這話像顆炸雷,當晚就傳遍了縣城。
肖鋒在村委會會議室裡聽著手機裡此起彼伏的語音,手指敲著桌沿。
七點整,他突然站起來:"通知所有村民,半小時後到曬穀場開議事會。"
曬穀場的白熾燈亮起時,幾百號人擠得密不透風。
肖鋒站在老槐樹下,身後是用黑板搭的臨時講台。
他掃過台下交頭接耳的人群,抬手按了按麥克風:"我肖鋒今天說句話——誰若能指出柳河村任何一筆賬不對,我當場道歉並辭職。"
全場寂靜。
李嬸的孫子拽了拽她的衣角:"奶奶,啥是辭職?"李嬸拍掉他的手,眼睛直勾勾盯著肖鋒。
王阿婆把手裡的千層底攥得更緊了,納鞋的針在指腹壓出個紅印。
"這不是賭命。"肖鋒的聲音像塊磁石,把所有目光都吸了過來,"是逼那些躲在暗處的人,敢不敢站出來,真指給大家看。"
散會時已過九點。
肖鋒回到辦公室,台燈的光在桌麵投下暖黃的圈。
他摸出鑰匙打開抽屜,那本賬冊終於躺在他掌心。
扉頁上"青藤七子"四個字被茶水洇得模糊,像團化不開的墨。
他一頁頁翻過去,在"張XX"這個名字旁頓住——這是蘇綰父親舊案裡那個總被打碼的名字。
筆尖在紙頁上落下"分而擊之"四個字,墨跡未乾,手機震動。
尾號7371的短信跳出來:"第七個人,姓張。"
肖鋒把賬冊鎖進保險櫃時,窗外的雨開始下了。
他望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撥通蘇綰的電話:"明天,我們去縣檔案館。"
蘇綰的聲音裹著雨聲傳來,帶著點倦意卻清亮:"需要我準備什麼?"
"帶小陳。"肖鋒摸了摸保險櫃的鎖頭,"她整理數據時發現,老魏去年批的幾筆基建款,和檔案局的備案文號對不上。"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台上那盆野菊上。
肖鋒望著被雨珠壓彎的花莖,突然笑了——這花明天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