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訊趕來的村民們自發組成人鏈,沿著河岸打撈被衝走的物資。
對岸的挖掘機轟鳴著飛快而來,鋼絲繩繃緊的瞬間,軍人們一同拉動攬繩,翻覆的軍車終於緩緩露出水麵。
當裹著泥漿的遺體被抬上擔架,楊鋒望著那張熟悉卻永遠凝固的麵容,鹹澀滾燙的淚水混著河水滑進嘴裡——其實他們都知道,在渾濁的河底,生命的時鐘早已停擺。
寒風中,戰友們默默摘下軍帽,帽簷上的河水簌簌滴落,仿佛上天也在為逝去的生命垂淚。
覆蓋著旗幟的擔架被傳遞到後方,部隊已經重新整隊出發。前行的道路在地震中碎裂成猙獰的傷疤,車輛已經無法通行。
眾人卸下重裝備,楊鋒背著連隊的口糧徒步前行。他們踩著隨時可能坍塌的路基,攀附在陡峭的滑坡山體中。
鬆動的碎石不斷從腳下滑落,墜入深不見底的山穀。望著遠處塵霧籠罩的災區,肩上的物資仿佛化作犧牲戰友未儘的使命,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山體在腳下震顫,餘震如巨獸低吼般從地底翻湧上來,碗口大的落石裹挾著碎石劈裡啪啦的砸落。隊伍在飛石間隙中靈活穿梭,迷彩服上很快濺滿泥漿。
待震顫稍稍平息,眾人剛要繼續趕路,指導員突然厲聲喝道:"肉頭!你的頭盔呢?"
楊鋒條件反射般挺胸立正,聲音洪亮:"報告指導員!我把頭盔給路邊受傷的老鄉了!"話音未落,腦袋已經挨了記,不輕不重的"老瓜蹦"。
指導員吹胡子瞪眼:"臭小子!"可嘴角卻忍不住上揚,緊接著動作利落地摘下自己的頭盔,重重扣在楊鋒頭上,還不忘用力按了按護頸:"做得好!但下次必須提前彙報!沒我的命令,這頭盔就焊你腦袋上了!"說罷,還從口袋裡掏出塊皺巴巴的紅糖塞進楊鋒手裡,那是他留給自己補充體力的。
說著又轉身掃視隊伍,揚起手臂:"都聽好了!保持間距,注意落石!快速前進!"隊伍重新邁開整齊的步伐。
楊鋒摸了摸還帶著指導員體溫的頭盔,看著前方在暮色中若隱若現的斷壁殘垣,心中湧起一股滾燙的力量。
遠處的山巒間,幾道閃電劃破陰沉的天空,照亮了他們前行的道路。裹挾著塵土的夜風掠過軍靴,經過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的跋涉,迷彩隊伍終於抵達重災區。
歪斜傾倒的房屋如同被折斷的火柴盒,鋼筋水泥扭曲成猙獰的黑色骨架。斷裂的電線杆上,搖搖欲墜的電線還在滋滋冒著火花。
開闊地帶支起了星星點點的簡易帳篷,油布在風中獵獵作響,幸存者們蜷縮在臨時庇護所裡,眼神中交織著恐懼與期盼。一個小女孩抱著破損的布娃娃,目光呆滯地望著遠方。
人群中爆發出激動的呼喊:"是人民子弟兵!解放軍來了!"。原本沉默的廢墟突然沸騰起來,衣衫襤褸的群眾踉蹌著奔來,有的握住戰士們布滿血痕的手,伸手指著坍塌方向急切訴說。
戰友們一邊輕聲安撫著圍攏的百姓,一邊掏出筆記本飛速記錄受災信息。在向導顫抖的指引下,他們踩著隨時可能塌陷的瓦礫堆,用鐵鍬、撬棍甚至徒手刨挖——每一片殘垣下,都可能藏著亟待救援的生命。
手電筒的光束在廢墟間交錯,與逐漸升起的朝陽共同點亮這片傷痕累累的土地。瓦礫堆裡,偶爾傳出微弱的貓叫,給死寂的災區增添一絲生機。
烏鴉靜靜地懸浮在半空,羽翼凝止不動。她目睹著迷彩洪流中翻飛的鐵鍬與擔架,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一支特殊的軍隊。
他們的槍套裡彆著的不是武器,而是撬棍和麻繩;工具包取代了彈藥箱,帆布上凝結的不是硝煙,而是乾涸的泥漿。
一名戰士的迷彩褲膝蓋處磨得透亮,露出裡麵反複結痂後又再次磨破的血肉。
當戰士們用血肉之軀支撐起搖搖欲墜的預製板,當嘶啞的嗓音在廢墟間此起彼伏地呼喊,恐懼與絕望如同潮水般褪去。
原本蜷縮在角落裡的孩童,怯生生地將沾著塵土的野花塞進戰士染血的掌心;白發蒼蒼的老者,顫巍巍地遞上用井水浸過的毛巾。
這支隊伍就像穿透陰霾的朝陽,所到之處,廢墟間升起炊煙,瓦礫堆裡傳出啼哭,死寂的土地重新煥發生機。
暮色悄然漫過斷壁殘垣,烏鴉眼前的景象如同水墨般暈染模糊,她知道楊鋒就快要蘇醒。
她望著楊鋒在廢墟間穿梭的身影——那道被夕陽拉長的輪廓,正奮力搬開壓在受困者身上的碎石,汗水順著迷彩服的褶皺蜿蜒而下,在塵土中砸出深色的痕跡。
此時他的作戰靴早已裂開了大口子,露出那腫脹的腳踝,可他依就在廢墟瓦礫間繼續前行。
“再見。”她輕聲呢喃,振翅欲飛的瞬間,卻突然頓住。
隻見那些忙碌的身影仿佛被注入了某種力量,在朦朧的光影中不斷延展、拔高,漸漸與背後的金色雲霞融為一體。
一股陌生而熾熱的情緒自胸腔深處翻湧,那是她從未有過的震顫——一種超越生死、直抵靈魂的敬畏,如同山洪般轟然漫過心頭。
此刻的他們,不再隻是意識空間裡的幻影,而是化作了一座座巍峨的豐碑,永遠矗立在這片滿是傷痕卻又充滿希望的土地之上。
退役已經十一個春秋了,有些畫麵永遠停在了那年的激流裡,戰友的犧牲依然曆曆在目!每次想起自己無法拯救近在咫尺的戰友,眼淚總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決堤……有些事終究成了這輩子都償還不清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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